一
那一年,我在一艘游轮上工作,那艘游轮去过一百多个国家,退役后,被改装成了景点。游轮有两百米长,四十米宽,楼上九层,楼下四层,楼上的部分改装成了博物馆,游乐厅,电影院,楼下没怎么动,只是把巨大的螺旋桨拆了下来, 放在了甲板上,供游客留影。
刚上班,我就是一个雏,不知道为什么,就得罪了领导。我的岗位是导游,可我一次都没导过,就被撤了。领导说,我更适合按电梯,我年轻,身体好,不晕梯。于是,我每天都要穿着制服,挂着“欢迎光临”的绶带,站在电梯旁,不断地重复,“欢迎光临”!
毕业后,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船上包吃包住,我没有别的选择。
干了一段时间,我慢慢觉得,我可能还真干不了导游。那个公认的导游NO1,真的很牛!她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两个酒窝,笑起来像朵花,她可以扶一个老头走三个小时,还可以把哭闹不止的熊孩子哄睡了,而最牛的是,她会说话,总能让领导高兴,这些本事,没人教过我,一时半会我也学不会。
那段时间,我最大的快乐,就是收到薇的信。薇是我的女朋友,低我一届。她的信总是周一到,非常准时。信里会聊一些她的近况,学校里趣事,关心一下我的工作和生活。每封信都是四五页,每一页都有她红红的唇印,每次收到信,我都会兴奋不已,要把信反复读几遍,才会小心翼翼地折好,压在枕头下。
休息日,我就去海员俱乐部,那里有一个很棒的球场。从小到大,球场上的我都是明星。按了一个星期电梯,我必须在这里,找找王者的感觉。踢完球,如果不太晚,我就去游泳,码头上是游不了的,防浪用的消音石上,长满了的贝壳,划一下就是一个口子。而且,码头离岸很远,听说还有鲨鱼,反正我不愿在船上,那儿没意思。
工作了三个月,薇来信说要来看我,我慌了神,我给她的信里,可没说我在按电梯。
寒假,薇来了,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大衣,梳着马尾,二十一岁,正是女孩子好看的时候。我请了三天假,买了些苹果和熟食,和薇在宿舍里呆着,我没有钱,不能带她出去玩,宿舍很冷,没有取暖的设施,在船上,连电热毯都是违禁品,薇还是高兴的,打扫屋子,洗被褥,吻我的时候依然热情如火。
“我喜欢吃苹果!”薇看着我,她的脸红扑扑的。
薇回去后,很快来了信,都是鼓励我的话,我想她虽然没说,但肯定知道了我的处境,那封信有她的唇印,每一页都有。
一个月后,我调到了三楼,领导告诉我,这是临时调动,原来的人请了假,以后回来了,我还是去按电梯。
三楼有一个景区,叫微缩的世界景观,一些世界著名的景点,如日本的富士山、荷兰的大风车、巴西的基督像、英国的伦敦桥、美国的帝国大厦……,都按照比例,做成了微缩模型,按顺时针方向,布置在一个大转盘上,帝国大厦上,还挂了一个大猩猩,那是电影《泰山》里的桥段。这些景点我都知道,世界杯的时候,电视台总播放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这些景点,我看过无数次。
我的工作,除了打扫卫生,就是给游客讲解这些景点,告诉他们,本游轮环游世界时,曾经多么的辉煌。
谁也没想到,半个月后我就出名了,游客表扬我,说我讲得好,说我讲荷兰大风车的时候,还会讲郁金香和木鞋,讲富士山的时候,会讲樱花,说我知道巴西是足球王国,帝国大厦上的猩猩,象征着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
突然有一天,总经理找我,总经理,那是我领导的领导的领导。
事情是这样的,那位游客我还记的,他四十来岁,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混得不错,他的女人知性优雅,一直挽着他。我讲解的时候,他一直没正眼看我,讲了好一会,他才瞅了我一眼,我介绍完巴黎埃菲尔铁塔,日本的富士山,纽约的自由女神,正准备讲巴西时,他打断了我,他说你知道球王是谁吗?我说以前是贝利,现在是罗马里奥。他愣了一下,我说罗马里奥现在正火,世界杯进了六个球。他笑了,拍拍我,说不错不错。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总经理的同学,那天在总经理面前,把我一顿神夸。
我时来运转了,任何人回来,我也不用按电梯了!我调到了销售部,涨了底薪,有了一张自己的办公桌。
我把这一切告诉了薇,她很快回信了,几页纸上,全是她红红的唇印。她说她就知道,她男朋友是天下最棒的!她对此坚信不疑!她还告诉我,毕业实习,她要回老家,我们的事,她会和家里讲,她的老家是个北方的城市,冬天很冷。
公司给我印了名片,打上了经理的头衔,我看了以后,受宠若惊,领导说你别想多了,就是为了方便跑业务,所有业务员,都是经理。想赚钱,用业绩说话!
七个业务员里,有一个女孩子,叫静。
这以后,我每天要骑一个小时的车,从码头到公交站,然后在坐车到滨海区,滨海区有两百多家疗养院,到了夏天,全国各地的人都到这里避暑。滨海区很美,一边是海,一边是山,到了夏天,蓝天,白云,大海,沙滩,一切都像都在画中。
第一次拜访客户,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冲了进去,但还没说上两句,就被请出来了,我站在门外,一顿郁闷。后来经历多了,就没什么了,我也是经理!不用怂!干了没多久,两个业务员辞职了,他俩是本市人,找到了更好的工作。领导把他俩的业务转给了我,那些疗养院很偏,没人愿意去,但对我来说,这无所谓,有钱赚就行,我一个男人,远不远能咋的?
三个月后,我的业绩提成,就可以让底薪忽略不计了!有了钱,我想去看薇,她是我的女朋友,可我已经几个月没见到她了。 我请了假,坐了十个小时的车,到了北方的那个城市,薇在车站接我,她胖了些,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她带我去吃饭,在一个沿街的小饭店,吃饭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我看出来了端倪,问她咋的了,她低下头,悠悠地说,我们的事,她和家里说了,家里不同意!说完,她攥着我的手,紧张地看着我,说没关系的,她会想办法,她姐和她姐夫,一开始家里也不同意,现在孩子都五岁了。
我倒没想那么多,看见了薇,只顾着高兴了。
吃完饭,她说要带我去她家,我看得出来,她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但是…… 。
很多年后,我俩探讨过,如果当年她家里同意,我俩会是什么结果,我说会有一个儿子,但一定会离婚,她咯咯地笑,说也不一定,也许能当个首富啥的。
薇送我的时候,车站里一直放着“心太软”,那一年,全中国都放这首歌!我躺在椅子上,她搂着我的头,谁也不说话。对面有一个小孩,一直在他妈妈怀里,哭闹不停。
“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车了!”她哽咽着。
我的泪下来了,她发现后,马上就不行了,哭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我刚回到船上,薇的电话就来了,她兴奋地告诉我,她家松口了!昨天她哭着回家,淋了一路的雨,发了高烧,半夜送进了医院!
估计她家是被吓到了,说可以先处着,等各方面稳定了再说。 我又流了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跑销售,除了赚得多,时间也自由,有时太累了,我也会偷个懒,中午去酒馆撸个串,下午去录像厅,总之我不能呆在船上,让那几个导游看见了,他们会气死。我一飞上天,赚的比他们多的多,如果还很轻松,简直是天理不容!
有家新疆人开的酒馆,羊肉串很正宗,我去了一次,就上了瘾。每次去,我都会点三十个串,两条烤鱼,两个鸡翅,两瓶汽水,吃得真是很爽。那个新疆老板,年龄比我大一点,每次我去,他都会和我聊天,他会一点点汉语,加上手势,他告诉我,他可以喝七个口杯,三两一个,就是两斤多,他十岁就能喝三个了,维族男人都有这个量。他还告诉我,真主允许他娶四个老婆,我说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他可能听不懂我的话,只呵呵地笑,从不争辩。他的脸很长、浓浓的眉、留着大胡子,像动画片里的阿凡提。
酒馆旁的录像厅,从早到晚,滚动播放着港台片,“噼里啪啦”的枪战声,半条街都听得到,录像厅里灯光昏暗,空气混浊,不过情侣沙发倒是宽敞,正适合我睡觉,别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干些什么,我管不着,也不羡慕也不嫉妒也不恨!
码头定期有货轮靠岸,都是十万吨级的大家伙,上货下货,一停就是半个月。每次来了船,就会有出租车开进来把船员接走,第二天又会送回来,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船员出一次海,就是两三年,船靠了岸,出去找个乐子很正常!我头发天然卷,皮肤还算白,但自从跑了业务,在阳光和海风的作用下,我迅速变黑了,我想黑就黑呗,正好让领导看看,我有多敬业,但有一次,却闹出了笑话。那天,我从外面回来,一台出租车跟上了我,“哈喽,halo! Girl, 美女!”司机用英语给我打招呼。 “干嘛?”我不明白什么情况,愣愣地看着他。“你,中国人啊?”司机笑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穿着红色T恤,卷发,黝黑的皮肤,简直和菲律宾船员一模一样,司机误会了,想带我去找乐子。
“my girlfriend is beautilful”,我也飚了一句英语。
薇回家实习,电话成了我俩互诉衷肠的方式。那时候,长途电话还是奢侈品,我俩一周通一次,每次一小时,挂电话的时候,我俩总是依依不舍,挂了以后,又怅然若失,不过,心里是欢喜的,这一周都是欢喜的。薇告诉我,他爸让她考公务员,已经托了人,她爸是个小官,她妈好像也是,在那个城市,是能办点事的。
船上的游戏厅,有几十台游戏机,都是日本高科技产品,国内当时还没有,慕名来玩的客人很多,三辉就是其中一个,三辉是名人,船上的人都认识他。他经常骑着霸气的雷神,带着女朋友,在码头上飞驰,很是拉风!他开了一家游戏厅,收入不菲!那时“拍机”还不算赌博,那款机器,赔率可以调,听别人说,他一晚上赢过五万!。
五万是什么概念?
那时候,工薪阶层的月薪平均是三百元。
那时候,十五万可以在这个城市买套不错的房子。
我和薇聊过,说等我买了房,她就不考公务员了,薇开心地说好。多年以后,我问过她,如果那时真有房子,她会过来吗?她呵呵地笑,“当然了!”她说。 但那时,“房子”对我来说,还遥不可及。
一次,我和薇聊起了三辉,我说这个人怎么一夜暴富,说他身边总是美女如云,我却买不起房,只能住在船上,不知怎么的,薇生气了,挂了我的电话,我再打过去,她也不接。 几天后,薇来了信,狠狠批评了我! “天天和别人比?有意义吗?总这不平衡,哪不平衡的?你说的那些话,我都不敢确认,你是不是爱我!家里逼我也就算了,你也这样!” 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但薇这么生气,是第一次!
薇考上了公务员,全市第一名,她打电话告诉我,我听得出来,她很自豪!
我们还是一周通一次电话,聊聊我的近况,聊聊她的近况,聊哪个同学在哪工作,那个同学考研了,我感觉得到,薇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偶尔,我俩也会聊一下未来……,这个话题是那么沉重,尽管很小心,但我俩还是吵了架。 之后,我俩又吵过几回,虽然很快就和好了,但我俩都预感到了什么。
有一天,薇来了,提前没告诉我,她抱着我,问我收到信没有?我说没有,她缓了口气,嘤嘤地哭了,她说寄完信她就来了,她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我立刻明白了,心像被割了一刀,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快,薇的姐姐来了电话,说老人气的够呛,现在在医院,让她马上回去。
那天晚上,我俩一夜未眠,大部分时间,我俩并排躺着,偶尔说上几句,彼此都小心翼翼,薇后来告诉我,那一晚,我的声音很奇怪,很轻很轻,却异常清晰,幽幽的,像天边飘来的一样。
第二天,薇走了,再见到她,是三年以后。
信是第三天到的,厚厚的五页纸,看完后,我把它撕碎,丢进了大海,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场景,漫天飞舞的纸片,落在海面上,被海浪卷走,又被海浪推回,反反复复,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吞噬了这一切!
之后的三年,我爱上了喝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我拼命地工作,赚了钱,很快就把它挥霍掉!
那三年,我和三辉成了朋友,经常厮混在一起。
那三年,我做了很多相似的梦,在操场上,在公园里,又遇到了薇,我们依然开心,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三年,如果睡不着,我会去码头,一个人看海。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想起那些场景,黑色的海,黑色的浪,四锥型的消音石,云层里穿梭的月亮,想起那艘船,孤零零地靠在码头,一动不动。想起远方的汽笛声,像一只半死不活的狗,在低声地哀嚎。
二
跑业务,如果能吃苦,业绩就不会差。静是女孩子,不愿吃这份苦,所以,每次考核,她都排在后面。有一天,她半开玩笑地对我说,让我带她跑一天,跟我学习学习,我俩是平级,她却叫我师傅,她的眼睛含着笑,声音甜甜的,我没办法拒绝。
那天天气很热,下班时才稍微凉快了一点。
“现在还早,我们去海边坐坐吧!”她说。
我也没事,便同意了。这个时间,海边的人不多,我俩坐在沙滩上,海风拂面,清爽宜人。
“我小姨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她说。
“哦”我应了一声。
“是个老师!”她歪着头看我。
“老师好,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看着海,心不在焉。
她不说话了,脱了鞋,往海里走了几步,低头踢着涌上来的海浪,飞溅起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角。“水好凉啊!”她冲我喊。
“凉你还踢?”我撇了撇嘴。
她呡嘴一笑,走了回来,坐在我旁边,“听说你女朋友很漂亮”。
我笑了笑,没说话。哎…,那段时间,我不能提这事,一提起来,一团火就窜到了嗓子眼,钻心的痛!
“她去年冬天来过”?
我站起来,看着她,说我女朋友是校花,但已经黄了。她呵呵直乐,说黄了,怎么你还挺开心的啊?我说要不怎么办?去死了不成?看我黑了脸,她慌了神,没再问了。
静的业绩提升了。于是她有了理由,天天跟着我,像跟屁虫一样,我倒也不烦她,怎么说她长得还行。
休息日,我还是去俱乐部踢球,一场大汗,可以消耗掉了我多余的荷尔蒙,三辉也常去踢,大概是觉得我踢得不错,他主动给我打了招呼。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的?”他问我。
“嗯!在那工作!”我指了指远处的游轮。
“那里啊,我总去的。”
“我知道你!你是名人!”。
三辉球踢得一般,却很能喝酒,一起宵夜,他都是五瓶啤酒打底,再喝就是看心情。
“我这酒量,不行的!”三辉说。“到了东北,啥也不是!”
“嗯,东北人能喝!”
“上次去哈尔滨,和当地的朋友喝,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好,就杠上了,说一人一箱,十二瓶。”三辉眉飞色舞地讲开了,“十二瓶,我倒也没事,但东北的规矩是,中途谁也不准上厕所!谁先去算谁输,靠,东北狼啊!“
每次和三辉喝,我喝得都不少,我慢慢觉的,酒是个好东西,喝的时候开心,喝多了就会困!
有一天,我又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我听三辉说:“别回去了,带你去开心!”
那天半夜,我是被冻醒的。我躺在海滩上,全身都是湿的。我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劲,我看着漆黑的天,看着乌蒙蒙的海,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我好像遇到了很多人,还喝了很多的酒,我飘在天上,看见了茂密的花园,又坠到地下,被泥潭裹住了脚,这些情景像胶片一样,一帧一帧,交错在我脑子里,但它们彼此却毫无关联,我头晕,想吐又吐不出来。恍惚之间,我听见了歌声,是从海里传来的,声音哀怨缠绵,如泣如诉,我揉了揉眼,盯着海面,海面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出来了,我的身体也慢慢暖和了,我坐起来,看着雾气蒙蒙的海,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二天,三辉告诉我,说我昨晚在歌厅耍酒疯,又要上天,又要下地!是他把我送回来的,说半夜我非要下船,值班的同事根本拦不住,最后,三辉问我大半夜干啥去了,问我xxxxxxx,是谁的电话号码?昨天晚上,一直不停地喊,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有野路子!
我无语。
过了几天,静问我:“你半夜,去海边了?”
“哎…,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晩上别去,有海妖!”
“海妖?” 我笑了。
“那些投海的人,都是被海妖抓走了魂!”
“切!”我撇了撇嘴。 “我就是喝了酒,想去吹吹风,没想到在沙滩上睡着了!”
“那下次喝酒,带着我!”静眨了眨眼。
“真的有海妖吗?”我问。
“当然有啊,我家祖祖辈辈在海边,我爷爷就是海员!他说那些投海自尽的,都是被海妖抓走了魂魄!海妖用歌声,迷人心窍!”
“歌声?”我头皮一麻。“海妖什么样啊?”
“嘻嘻。”看我半信半疑,静得意了。
冬天是旅游淡季,疗养院都关了门,我的事也不多了,但领导却没想让我闲着,他让我去学海员四小证,说那是船员必备的技能,我说这船又不开,学那个干嘛?领导说,让你去你就去,学完回来给其他人培训,这船不开,但也是船,每个人都必须学。
我想想也是,拿着工资,我不能不干活。
培训地点在海员俱乐部,学期一个月,班上有二十多个学员,大部分是和我一样的新手,也有几个出过海。 我学得挺认真,半个月,就知道了船舱着火,要先关舱门,减少空气流通;逃跑时,要用湿毛巾捂嘴,弯下腰跑;如果不幸落到海里,要双手抱膝,仰面躺着,因为这种姿势人体热量流失得最慢,海水温度在10度到15度时,人可以生存6个小时,如果是0度,几分钟就会挂,人对橙色最敏感,所以救生筏,救生圈都是橙色,英文“SOS”是国际统一的求救信号。
课余时间,学员们闲聊,说起海上的事,那些出过海的,谈资明显丰富些。有人说,曾经遇见过航空母舰,F-35停在空中,像只老鹰。有人说,见过鲸鱼换气,庞然大物喷起的水花,有十几米高,有人说,最好的港口是阿姆斯特丹,什么样的妞都有。还有人说,没月亮的夜晚,不要上甲板,黑漆漆的海面,会让人产生幻觉,有人无缘无故就跳了海。还有人说…….
“无缘无故?”我插了一句。
“被海妖吃了!”
“哪有什么海妖?就是大乌贼!那玩意住在深海里,偶尔才浮上来,电视报道过的。”
“是美人鱼吧?没腿的美人鱼!嘿嘿!”
“你见过美人鱼吗?海妖?”
“我见过不就死了,还能在这?”
大家嘻嘻哈哈闹着。
不记得具体是那一天了,静突然到俱乐部找我,把我从课堂里叫了出来。
“我可能不干了!”她说。
“啥情况啊?”
“男朋友家,开了家店,我要去帮忙!我也许…….。”
“行啊,当老板娘了!”
静看着我,呡了呡嘴,“我来和你告别,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这个给你!”她突然红了脸,急急忙忙塞给我一封信,转身跑了。
信没有封口,里面有一张褶皱的纸,上面有几行字。
我是一片云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送给我最特殊的一个朋友
“真能整,从哪抄的!”我笑了笑。
那天我去了海边,在码头坐了一晚,那天的月亮很圆,风也很大,海水起起伏伏,像一张巨大的棉被,月光映在海面上,反射着幽幽的光。我又听到歌声,从海里传来的,声音哀怨缠绵,沁人心肺。半夜的时候,歌声变了调,像是一个人在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一声长叹……。 快天亮的时候,歌声停了,海面起了雾,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隐隐约约,我看见海里漂着一个东西,时隐时现,像是一块礁石,我意识到不对,因为那东西一直在动,随着海浪一起一伏,很像是一个人,但雾太大了,我实在是看不清楚。后来,雾散了,那东西也不见了!
几天后,我和三辉说这事,三辉听了,呵呵直乐,他说我魔障了, 海上飘个东西,不是很正常?哪有什么歌声,不过是消音石的回声罢了,他说我应该赶紧找个女朋友,如果每天搂着女人睡觉,就没闲工夫去看海了!他还说,要给我介绍一个!
三
一个月后,我通过了考试,拿到了“海员四小证”。领导当众表扬了我,并要求我尽快开始培训。
第一次讲课,我很紧张,站在台上,腿一直再抖。好在还是学了点东西,心里有点底,慢慢也就好了。但我感觉得到,那几个导游,对我很不服气!他们坐在下面,一直用不屑的表情,东倒西歪的坐姿,旁若无人的说话,挑衅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装作没看见!
“老师,那个字写错了!”他们并不甘心!
“错了?”我扭头看着黑板。
“海字是三点水,不能连在一起!你写成一竖了!”
“哈哈哈”话音一落,教室里笑成了一片!
“捣什么乱?”我的脸涨得通红。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字只是潦草了点,他们是没事挑事!我呡了呡嘴,挺直了身体,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十秒钟的对持,对我来说,像是过了一年!屋里很静,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等着一场好戏!
“老师,老师,有一个问题!”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我这才注意到,静竟然也在这里,“如果船沉了,一个女人流落荒岛,遇见了土著,咋办啊?”
“哈哈哈!嫁给他啊!以后生一群小土著!你就是岛上的女王!”
“那不行,要和他们拼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女人!要以柔克刚!别说是土著了,就是大猩猩,你也得依了啊!”
教室里的气氛欢快了起来!
出现这个情景,谁也想不到,那几个导游,估计是看我也不好惹,只好作罢了!
下了课,静问我,说如果她不解围,刚才会不会打起来,我说肯定会,我正有气没地方出呢,打一架挺好!
“切!”她白了我一眼,“你要请客!”她说。
我带静去了新疆人酒馆,阿凡提看我带了个女孩来,一直冲我挤眉弄眼。
静说不会喝酒,我说不会喝,你就喝汽水,她又说能喝一杯啤的,我说你随便,我不劝女人喝酒,她咯咯乐,说看不出来啊,你还是君子!我说君子谈不上,但肯定不是坏人,她又说不喝就都不喝吧,就聊聊天,我说你爱喝不喝,我是要喝两杯的,她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了一口,她的脸就红了。我说你行不行,不行就算了,别逞能。她眯着眼看着我,说如果她喝多了,就送她回家。
“我要分手,哎…,烦死了!”静说。
“什么!”我笑了笑。
“笑什么?”静瞪着我。
“没有啊!”我板起了脸。
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哎…,这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你爱喝这个,还能上瘾?”静撇了我一眼,“喝醉了,什么感觉?”
“喝醉了,就啥都不知道了!”
“我想试试!”
“别别别!我可弄不了你!”我笑了。
吃完饭,我送静回家,到了她家楼下,她说让我帮个忙,我说啥事,她说她小姨在她家,她要告诉小姨,要和那个男人分手!我说我能帮啥忙?她说你陪我上去,就说是我男朋友,让小姨看看,我苦笑,说你分就分呗,叫我干嘛?把我当枪使?她瞪着我,问我去不去?我说我不去,她咬着嘴唇,一脸的失望!
第二天,我碰到静,问她怎么样了?她没理我,过了一会,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下班的时候,她递给我一张电影票。
“请你看电影,大片《泰坦尼克号》,票很不好买的”。
“哦,昨天怎么样了?”
“你关心吗?”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哦,我就是….,”我一时语塞。
《泰坦尼克号》是大陆引进的第一部美国大片,放映的时候,可以说万人空巷,一票难求。那天,电影还没开始,门口就挤满了人,检票口一开,人群就骚动了起来,我和静完全是被裹挟着,涌到了入口,大概是害怕,静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扭头看着她,她的脸上飞起了红霞。
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静紧紧地挽着我,“如果杰克没死,会和露丝在一起吗?”她问我。
“不会,”我说。
“为什么呢?”
“他俩不是一个阶级!门不当户不对!其实就是一夜情,正好赶上船翻了!”
“你怎么这样想啊!”静不服气!
“情节必须是生离死别,才能打动人心!如果杰克没死,他们肯定会分道扬镳!不可能在一起的!”
“嗯!”静若有所思。
“不过,主题曲《我心永恒》很好听!”
“是的,是的!”静附和着。
那天半夜,我醒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我靠在床头,看着静。她很白,细腻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抹了一层油。
“你醒了?”她歪着头看我。
“啊!”我有点慌。
“你,你爱我吗?”
“爱你,爱你,喜欢你!”我敷衍着。
静看着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她翻了个身,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睡吧!”她叹了一口气。
“哦”,我闭上了眼,但怎么也睡不着,耳边一直回响着《我心永恒》的旋律,一开始,我还挺享受,但不一会,我发现这旋律好像永远也不会停,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音调时高时低,时远时近,我根本无法安静下来!我的头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热,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
四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穿着长裙,披着棕色的卷发,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问。
“心在哪里,就是哪里!”女人看着我,眼睛像一潭水。“你来!”她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不知怎么办。“来啊!”她扭头招呼我。
我只好跟着她,走了不一会,到了一个操场,操场上的人很多,有人在打牌,有人在放风筝,还有人在跑步,我觉得这里很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哪。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背影,在前方时隐时现,我心头一堵,差点没喘过气来。于是,我加快脚步,想追上去看看,但没想到自己竟然飞了起来,轻飘飘地,就到了半空,我看见了雪山,沙漠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我还看见了海,看见了巨浪拍打着礁石,激起滔天的浪花!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愉悦包围着我。
这时,女人出现了,对我莞尔一笑。
我躺在了沙滩上,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沉,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但心里却很平静。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小时候的玩伴,不熟悉亲戚,还有一些看不清模样的人,他们依次在我眼前闪过,我突然想笑,感觉过去的事,都太好笑了,曾经的苦恼,现在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还去哪里?”女人又出现了。
我又坐在了教室里,屋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做作业。我看了看窗外,发现走廊里有几个人,我认出了他们,他们都是我的高中同学。我很兴奋,大声喊了起来,但他们却没听见。我正着急,门开了,一大群人走了进来,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和他们热情地握手。我很诧异,他们怎么会认识?这不对啊!我正在纳闷,门外照进来一柱光,顺着光,我看见了许多过世的亲戚,他们挥着手,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想走过去,但光柱却突然熄了。我面前是一条深深的隧道,一眼看不到头,隧道的石壁上刻了很多字,我走近一看,这些字我好像都读过,但当时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再看,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时,我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在隧道里,一闪而过。
女人又出现了,她默默地看着我,指了指前方。
“不要跟着我!”我说。
“没有啊!其实…..”她眨了眨眼。
我走进了一所教堂,教堂的正前方是一个十字架,一位牧师站在十字架下,捧着圣经,正在大声朗读,台下的信徒,都合着手掌,跟着他一起祷告:“你是生命之源,也是我们生命的归宿,你把这位朋友带到世界上,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们深信在他身上有你的爱和旨意,你既把他招回你的身边,求你使他在基督内得享圆满……..”
我感到一股力量扑面而来,一种无上的荣光和圣洁包围了我。
“回去吧!”一个慈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四处张望,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回去吧!”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瞬间,我站在医院的大厅,医生护士们走来走去,却没人理我。
“医生,有人溺水了!快快!”门外涌进来一群人。
很快,一个小伙子被推进了急救室,看没人注意我,我也跟了进去,医生们紧张有序地忙碌着,有人给小伙子接氧气罩,有人按压心脏,还有人给他挂上了吊瓶。
“怕是不行了!”医生说。
“最佳时间过了,哎….,看他造化了!”另一个医生说。
我看了看床上的小伙子,他闭着眼,弓着腰,身体绷得紧紧的!我觉得很眼熟,像我一个多年的朋友,于是我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这时,护士拿来了除颤器,她解开小伙子的上衣,把手柄按在他胸口。
“嘭,嘭!”两记巨大的电击力把小伙子震得弹了起来!
“回去吧!”那个慈祥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嘀……”一声长响,心电仪屏幕跳出了一道曲线。
“心跳恢复了!”哪个护士说。
“快!快!增大供氧!”。
小伙子的嘴角动了动,身体软了下来,我也感觉又困又累,眼睛都睁不开了。
五
三天后,我醒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单位领导、三辉和静坐在我身边。
领导告诉我,这两天给他们吓坏了,警察找到船上,他们才知道我落海了,说以后下雨天,风高浪急的,没事不要去甲板!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是静在照顾我,给我打饭打水,联系护士换药,带着我做各项复查,但她却不怎么说话,偶尔和我说两句,也是客客气气的。
三辉每天都来,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地提着,看我慢慢好转,他又开始调侃我,“啥情况啊?下那么大雨,去甲板上干啥?”,“你咋知道在水里要弓着?”,“海水啥味啊?这次整得够够地了”!
我没解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我只记得《我心永恒》的旋律在我耳边萦绕,把我烦的要命,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没印象了,我只记得,我做了很多的梦,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梦!
“警察怎么说的?”我问三辉。
“警察说你在医院,迷迷糊糊的,一直喊着一个电话号码,他们打过去,才弄清楚你的身份!”
“电话号码?”
“是啊,说是你同学家的!”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我看了看静,她正在看着我。
出院那天,静帮我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我说请她吃饭,要好好谢谢她,她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不必了,她已经辞职了,她决定和她男朋友去外地....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点不舍,又像放下了一件事。
“那天?我…….?”
“你......,一直大喊大叫!那个人,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静慢悠悠地说。
“嗯......”
上班后,我接到了薇的电话,她问我怎么了,警察怎么把电话打到了她家?是她妈妈接的,她问什么事,她妈没说。
这么久了,又听到薇的声音,我的心狂跳不止!薇问我怎么样,我说挺好的,薇叹了口气,说她要结婚了。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薇的信,里面是一张她的单人婚纱照。
六
二年后.....
茶餐厅里,灯光昏暗,大厅里放着一首齐秦的老歌--《北方的狼》。 我对面的姑娘,是一个大四的学生,本市人,叫露露,是刚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刚有QQ,用这种方式认识女孩子,效率确实高了很多。
“美女芳龄啊?”我问。
“二十二”。
“哦,我以前也二十二!”我一本正经。
她愣了一下,“噗嗤”笑了,“那这么说,我以前还十八呢,你没事吧?”
“第一次见面,找共同点啊”,我也笑了.
“这也算?”
“呵呵,你学什么专业啊?”我换了话题。
“汉语言文学,哎…,毕业了,不好找工作啊”。
“嗯….,我也喜欢文学”。
“这也是找共同点吧?你这样的…..,谈过多少个女朋友啊?”她抬着头,眯着眼看我。
“嗯,据不完全统计…”,我拉起了长调,“不到十个吧,对工作,我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我坏笑着,“对女孩子,是见一个,爱一个,忘一个!”
“你…..?游戏人生?”露露白了我一眼。
“铃铃铃”,一段急促的铃声,我的电话响了,我看了看屏幕,是三辉。
三辉找我,又是约酒。
“今天你帮了忙,哥们特有面,一会他们就转完了,晚上一起喝酒!”三辉说话火急火燎。
“不算啥,晚上约吧!”
两年,凭突出的业绩,我已经升为销售部经理,字面就可以看出来,销售部经理和销售经理不是一个概念,我有了职权,有了五六个手下,结交了很多景区的朋友,几个人去哪玩,就是我一个电话的事!这两天,三辉几个外地朋友来,我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他倍有面!当然,三辉找我帮忙,肯定不是为了省钱,但到哪都花钱,对三辉来说,那也太没面子了!
“晚上,一起啊!”挂了电话,我问露露。
“不了…..,没时间!”
“刚才和你开玩笑了,你肯定看得出来啊,我不是坏人!”
“坏人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我是一个好人,曾经被评过是十大杰出青年!”
“嗯……?哪里评的?”露露一脸不屑。
“朋友们评的!范围是不大,但却是唯一全票通过的!”我坏笑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话害死人啊!你知道不,我天天冒充坏人有多累!
“哈哈…..,你是不是坏人,我不确定,但肯定不是好人!”露露笑弯了腰。
晚上,露露还是来了,穿了一件黄色的裙子,画着淡妆。
“靠,换了?”三辉看了看露露,小声调侃我。 我笑了笑,没理他。三辉的朋友,都是唐山来的,看上去混得不错,有一个胖子,胳膊上纹了条龙,一起的几个女孩,都挺漂亮,但漂亮归漂亮,素质却不敢恭维,点餐的时候,她们对服务员呼来喝去,趾高气扬样子,真是让人作呕。
露露坐在我身边,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这两天去哪玩,都是我兄弟办的!我兄弟讲究人,有文化,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三辉介绍我。
“老弟,有机会来唐山,也给哥一个表现的机会!”胖子接了话,“来,哥敬一杯!”
“来,来!”我举起了杯。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些人,不喜欢聊那些“你瞅啥,瞅你咋的!”的段子,但碍于三辉的面子,我只能笑呵呵地陪着。
“弟妹,一起啊?”胖子看着露露。
“不是的!”露露脸红了,有点不知所措。
我笑了笑,“刚认识的网友!”
“哦,网友啊,好清纯的妹子!”胖子喝完酒,呵呵一乐,坐了下来,“前几天,我也见了一网友,长得还行吧,后来带她逛街,那也是奇了怪了,每一家店,最土的那件衣服,不论挂在哪,转着转着,她准能找出来,拎到我面前,问好看不?我靠,真是绝了!百发百中!”
大家都乐了,一个女孩撇了撇嘴。
“还见过一位大神,几个小时,没干别的,光和我聊人生!”
“那不正好撞枪口上了?你这嘴,抹了油的!”三辉说。
“不行啊,有文化的女人,脑子不一样的,啥都要说个理!聊到最后,把我整得怀疑人生了,我和她,不仅是三观不合,还是八字不合啊!呵呵,今天在海边,想起这事,我还郁闷呢!哎,下辈子吧,下辈子也当个文化人!看见了海,也整诗啥的,那玩儿是不是要这样?”胖子笑嘻嘻站起来,抬着头,摆出一个造型,“啊...,大海,都是水,骏马啊,四条腿!是不是这样?是这样不?”
他滑稽的动作,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哎,老弟,是这样不?”胖子看着我。
“应该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露露嘀咕了一句。
我看了看露露,她正看着我,我冲她笑了笑,她也笑了。
后来,在三辉的招呼下,我们喝了很多酒,先是白的,后来是啤的,再后来,有人提议喝“深水炸弹”,所谓“深水炸弹”就是把一杯白酒,沉到啤酒杯里,在两种酒还没有融合之前,一口闷掉,三个“深水炸弹”下来,一般人都受不了!
这几年的酒场生涯,我总结出了规律,这酒量啊,一看天赋遗传,二看身体素质,三看日常磨炼,有的人天赋异禀,喝酒就像喝水,有人酒精过敏,沾了就要去医院。有人酒量一般,但只要不怯场,敢杀敢拼,量也能慢慢上来,另外,这喝酒还要看氛围,氛围好,量也会比平时大三份。我天赋尚好,身体也不错,再加上这两年的锻炼,不知不觉,酒量已经和三辉旗鼓相当。
喝得差不多了,三辉提议散场,胖子却意犹未尽,他拎着酒,坐在我旁边,非要和我划拳。
“老弟,来,哥俩好,六六六!”他嚷嚷着,“输一把喝一杯!”
“好,今天尽兴,哥俩好!”我伸出手。
半个小时后,胖子趴下了,那一刻,他应该明白,他划不过我,我也多了,送露露回家后,我躺在车上,一直问三辉,那个女孩是谁?哪冒出来的?
我和露露就这样认识了....
七
自从两年前,我莫名其妙坠海,又奇迹生还后,我便对唯物主义产生了怀疑,我断定这个世界真有海妖。不过,我也这样想过,海妖只是目前科学不能解释的一种现象,就像五百年前,古人如果看见了飞机,也一定会喊“妖怪来了”!我查了些资料,关于海妖有几个版本,最靠谱的是希腊神话,说海妖住在岛上,半人半鱼,经常用美妙的歌声诱惑航海者,出海的人遇到海妖,能活着回来,那是天大的奇迹。如果在岸上遇见海妖,则是不详之照!神话里还说,有个叫奥德修斯的,驾船经过海岛,为防备海妖,叫人把自己栓在桅杆上,用蜡封住耳朵,成功禁住了诱惑,而哪个诱惑他的海妖,竟然爱上了奥德修斯,船走以后,就自尽了。我遇到的是不是海妖,我不确定,是在岸边,还是在梦里遇到的,我也不确定。但说是不详之兆,我却不太信!
出院后,我听了三辉的话,在市里租了房。但有空了,我还会去看海,却再没听见过那奇怪的歌声。
滨海区大大小小有几百家宾馆、疗养院。到了夏天,小旅馆接散客,宾馆接旅行团,各个部委、央企的疗养院接的是本系统的职工。那几年,随着国企改革,疗养的职工越来越少,散客和旅行团越来越多了,这种变化,促生了一个新的行业----包床位。旅游旺季,有客源的人,承包疗养院的床位,三辉觉得这是个商机,要拉我一起干。
“男人不赚有数的钱啊!”三辉说,“你认识那么多疗养院的人,他们的床位,包给谁不行?你也有客源啊,旅行社来了人,客人住哪,还不是他们定?”
我犹豫着。
“不想买房啊?再说了,这船也不是固定的!说不定那天就拖走了呢?”
“买房!”三辉用这个理由打动了我。
半个月后,我们在煤矿疗养院包了一百张床,那几年,煤矿行业大萧条,工资都发不出来,没人来疗养。关系是我找的,后期的事三辉负责,哎….,办完这事,我才明白,求人真难,“大丈夫不能没权,小丈夫不能没钱”真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理!不过,世事难料,二十年后,那个卡我们自来水的小官,上了热搜,在他家里,搜出六十四套房本,他成了全国“小官巨腐”的典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生意很快就来了,这几年积累的人脉,得到了充分回报,一百张床,天天爆满,预订排到了一周后。到了周末,价格翻两倍,还是一铺难求。
“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分钱的时候,三辉拍着我的肩膀。
“今年算了!明年吧,大搞一场!”我说。
露露毕业了,我让她来帮忙,她问她能干啥?我笑嘻嘻地说,差个总经理秘书。
“你能好好说话不?”她撇了撇嘴。
露露最后去了报社,当实习编辑,但除了写稿,她主要的工作是拉广告,我给她介绍了一些资源,她很开心,说发了工资,请我吃饭,我说请客就吃海鲜!要有澳洲龙虾!她红着脸说好,她还嫩,听不出来这是开玩笑,也许正是这点,让我觉得她不同。但我也感觉的到,和我交往,她刻意保持着距离,哎…..,大难不死后,在感情上,我变成了另一个人,短短两年,我谈过五场恋爱,比阿凡提还牛!但我知道,我没有真的了!
后来,我让露露来兼职,给她发工资,她很认真地和我谈了个价。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她这样,只能随她了。
就这样,那段时间,我每天下了班,就去接露露,把她放在三辉那儿,她爱干点啥就干点啥,没事就闲着,但十二点,我必须送她回家,她说这是她妈妈定的规矩!
我俩天天在一起,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见她都“嫂子、弟妹”的叫着,她也不否认,也不承认,总是笑笑不说话!
有一天,我有事,就没去接她,第二天接她又晚了点,没想到,她发火了。“你太不尊重人了!不知道说一声吗?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我没敢吱声,等她缓了缓,我说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去沙滩坐坐?,她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沙滩上正好有篝火晚会,游客们都玩得开,不时有人自告奋勇,拿起麦克风,即兴表演一段,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种气氛很有感染力,露露也笑了。
“刚刚怎么了?”我问。
“什么?”
“小脾气上来了,还挺吓人的!”。
“我也不知道!”她看着我,叹了口气。 “明天,一起看日出吧?”
“可以啊,今晚我俩就在这睡!这沙子比席梦思还舒服!”我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一天天的,能正经点不?”她又生气了。
“怎么不正经了?”
“我知道...,你......的事!”
“什么事?”被一顿抢白,我有点挂不住了。
露露站起来,往海里走了几步,扭头看着我,“好吧?明天一起看日出?”
那天,把露露送回家,我又回到了沙滩,很久没有看海了,海还是那样,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天空也是黑的,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像悬在空中的灯笼,哂了一天的海沙,温暖又干燥,躺在上面很舒服,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我做了些梦,醒来后,却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起了雾,太阳也是灰蒙蒙的。但露露还是很高兴,“早晨,意味着开始,一切都是新的,我给你读首诗吧”,露露仰起头,看着海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看着她,有点恍惚……..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哎….,我好了!”我说。
“什么?”露露看着我。
“我说挺好的!”
后来,我和露露探讨过,她说日出象征着一切都是新的,海子的诗,充满了幸福的力量,我反驳了她,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充分说明海子的今天不幸福,那首诗充满了伤感。她想了想,说我是抬杠。
八
“船要走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说高层正在谈判,过了这个夏天,船就会去南方,理由很充分,这里淡季太长,在南方,全年都是旺季。
“船走了,我们就失业了!”有人议论。
“再找工作呗!” “哎…..,”有人叹气。
“有人不怕的,早给自己留了路!”
他们说的没错,这两年,几个景区挖过我,许诺我更好的待遇,但我没考虑过,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对它有感情,船走不走,我决定不了,但它不走,我不会走。
一天,领导叫我去办公室,我到的时候,张主任也在,张主任已经五十多岁了,以前是码头上的小领导,提前退休后,到船上来发挥余热,他年龄大,人也和善,大家都很尊重他。领导说北京来了一位贵宾,让我俩陪一下,我挺纳闷,这应该是张主任的事啊,找我干吗?出了屋,我问张主任,他压低了嗓子说,这位贵宾有很大的背景,这下我更迷糊了,那更不应该找我啊。
见了贵宾,我才明白了,他也就二十大几岁,穿着休闲T恤,牛仔裤,看上去像一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让五十岁的张主任陪他,是有点别扭。
“首长”张主任热情地走上前。这个场景,我终身难忘。“首长”这个称谓,我只在电视电影上听过,在我的认知里,被称为首长的人,至少应该有五十岁!这让我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还是十二岁的伏明霞,在奥运会上,夺得金牌的那天。那时候,还没有“某二代”的说法,我的同龄人中,三辉就是有钱人,我也属于混的不错的。但现在,在我为销售经理成为销售部经理沾沾自喜的时候,我的同龄人已经当上了“首长”。
后来,我问过张主任,问为什么叫他“首长”,张主任一脸尴尬,哼哼唧唧的,顾左右而言他了!再后来,我知道了,他是北京一位大领导的侄子,刚从国外回来,在上海开了公司,船就是他们公司买走的。
那段时间,还有两件事,刺激了我。
一是廖科长跳楼,廖科长是一家疗养院的科长,和我很熟,每次见到我,都会握着我的手,寒暄一番,像个大哥,又像个长辈。跳楼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几个战友来旅游,约他到酒店,说多年没见了,要好好聚聚,那几个战友都是他当年的兵,复员时都留在了深圳,而廖科长却执意回了老家,二十年过去了,以前的小兵都混得很好,个个身价过亿,推杯换盏中,廖科长受了刺激,一时想不开,和战友们聚完,他就上了酒店的顶层。
二是见了大华,大华是三辉的朋友,两年前,我们吃过一次饭,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三辉说他在做生意,具体干什么,他也不清楚。那天,三辉说大华回来了,晩上大家聚聚,大华是开着一辆豪华奔驰来的,吃饭的时候,他谈起了发家史,原来这两年,通过他父亲的关系,他拿到了滨海到北京高速公路,两个亿的土方工程,短短两年,发了大财。“在北京,我见过的有钱人太多了!”,“一瓶酒两万多,一个场子几十万,很平常!”,“有钱人家的水龙头,都是金的!”我和三辉像个瘪三一样,听他讲了一晚上。 后来,他问三辉在忙什么,三辉说了包床位的事,他不屑地笑了,“这能赚几个钱?”
我看着三辉,三辉也看了看我。
这世界变了,时代的洪流带着巨大的旋涡,裹挟着每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在这个洪流里,每个人只是一颗毫不起眼的沙子,或许被推上浪尖,或许被无情的吞噬,我们的希望、欢乐、无奈和抗争,其实毫无意义,除了随波逐流,我们并没有其他选择!或者说,世界原本就是这样,无处不在的诱惑,像一张网,从我们一生下来,就被它捆得死死的!是我们变了,从青涩走向老练,从无知走向了世故。可这一切,都是他妈的谁干的!
很快,我和三辉就决定加大投资,再包三百张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办的很顺利,我俩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还借了所有可以借到的钱,我俩想开了,赚钱是板上钉钉的事,大风刮来的,为什么不捡?
最忙的那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薇打来的,她的同事要来旅游,她也来玩几天。
我曾经无数次想像过,我和薇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重逢,是在艳阳高照的夏日,还是在月光如水的秋天,是一次久违的相遇,还是一次无心的邂逅,那一刻,我们是会心的一笑,道声你好,还是轻声叹息,感叹这岁月蹉跎,我甚至想过,再见时,我俩已老态龙钟,浑浊的眼睛己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我俩握着手,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久久地沉默不语…..
九
出站口,我看见了薇,她拎着包,顺着人流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我的心一阵狂跳,想喊她,却迟迟喊不出口,后来,薇看见了我,立刻笑了,眼睛怱闪怱闪。
“薇”,我接过包。
“唉”,她歪着头,看着我。
她瘦了些,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让她看上去有点憔悴。
“车上….,人多吗?”
“还好。”
“在这里,这里!”她回头招呼同事。“这是我同学”。
“你好!要给你添麻烦了哈,”她的同事很客气。
“先去宾馆休息吧?”我说。
把一切安排好后,我和薇坐在了酒店咖啡厅里,她洗了个澡,换了一件T恤,一抹口红让她看上去气色很好!
“你没变!”我说。
“你可胖了不少!”薇看着我。
“嗯....。”我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好像无从说起。
后来,薇告诉我,她儿子一岁了,老公是她高中同学,她平时不忙,除了例行的工作,就是学习开会,单位关系复杂,但不参与也可以自得其乐。我说我现在还好,谈了一个女朋友,有一段时间了,也许会结婚,我天天忙得团团转,但又不知道忙些什么,有时间还会去踢踢球,但确实跑不动了。薇笑了,说你应该锻炼了,看你胖了多少?以前你多能跑,一下午都在操场,还记得不?有一次,你们打比赛,我剥了一颗糖,跑进球场递给你,被你们教练一顿训!我说是啊,我记得,现在我是胖了,这两年,喝了一辈子的酒……
记忆的种子,在这个时刻,像夏日的藤蔓,从深埋的心底,彻底被唤醒了……
“哎,”薇叹了口气,“你怨恨我吗?”
“怎么会呢?”我苦笑,“怎么会这样想?”
“其实,结婚前,我犹豫过,抗争过!”薇欲言又止。
沉默了片刻,她悠悠地说: “那段时间,有一部电影,叫泰坦尼克!我和我姐、姐夫,还有他一起去看的。哪天,下着大雨!”
“下大雨?”
“看到一半,𣎴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我说我去过一艘这样的船,感觉特别好,回来的路上,我俩就吵翻了!谁也劝不住.......,”薇顿了一口气,“那天雨很大,我全身都浇透了!我们吵得很凶,很凶,我说这婚不结了!不结了!我哭了,他也哭了!一直吵到半夜,我姐把我爸叫来了!我从没见过,我爸发那么大的火!他让我跪下!”薇哽咽了,“哎…,我跪下的时候,他也跪在我旁边,我爸打我的时候,他扑过来,一直护着我!”
“哎….”我叹了一口气。
“半个月后,我结婚了!给你寄过一张照片!”
我看着薇,想起了两年前的哪个雨夜,哪次莫名其妙的落海。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不是巧合,冥冥之中,是上天安排了这道劫!这个无恶不做的家伙,用这种方式,让我和薇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一周很快过去了,走的那天,薇的同事们热情地和我握手,说这次安排得特别好,以后有机会去他们哪,一定要说一声,一定要好好招待我。
薇说:“咱们那有啥?又没有海!”
“有你啊!”同事们拿她打趣。
上车的时候,气氛有点伤感,但我还是很开心,两年了,我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又好像埋下了一粒种子!
“你变化好大!我真心地为你高兴,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薇说。“哎....,我太喜欢海了....!”
十
第二年初春。
“今年包八百张床!敢不敢?如果顺利,年底你就可以买房了!”三辉早早就和我商量。
我没吱声,觉得包也行,不包也行,这个理由对我没那么诱人了!
“能忙得过来?”我问。
“你辞职算了,反正船要走了!”三辉说得没错,通过半年的谈判,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过了这个夏天,船会去上海!
“你去弄吧!我没心情”!我说。
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除了船要走,露露也让我烦得要命,我真佩服她的神通广大,正式交往后,她要我交代所有的过去,一开始,我还觉得好玩,说就说呗,嘻嘻哈哈想对付过去。但没想到,她会做调查,我的事她好像都知道,我说漏的地方,她还能给补上,当时,我就有点发毛。后来时间长了,我真有点受不了!她经常翻我的手机,向别人打听我的去向,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啊!彼此没有一点空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三辉逗我,说女人都这样,赶紧结婚,生个孩子,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我说但愿吧!
三辉办事很利索,包床的事很快就定下来了,我俩没那么多钱,借了个遍,总算是凑了个差不多,和对方打了个商量,说好先付80%,旺季前,再付余下的20%。三辉帮我规划好了,说秋天就去看房!
具体是那一天,记不得了,突然之间,市场上的醋脱销了,传闻说,南方出了一种病,已经死了不少人,说醋可以消毒,每天要在家里撒一点。我听了只想笑,这不是扯吗?一定是买醋的人造谣,估计是醋做多了,想了个歪招。三辉半信半疑,到处问了问,回来和我说,可能是真的,传闻说北京也有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病,现在没公开!
很快,事情被证实了,新闻开始铺天盖地报道,说非典型肺炎,是一种新型病毒引起的感染,主要靠飞沫、近距离接触传播,医务工作者正在加班加点研究疫苗。
“这在古代,就叫瘟疫吧?”三辉问我。
“是吧”。我说。
第一个订单取消的时候,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很快,一个月的定单都取消了,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后来,北京开始封城,开始建方仓医院,滨海区的道路上有了救护车……
那段日子,我无数次幻想过,事情很快会过去,一切会恢复正常,但事与愿违,那一年,第一波旅行团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
三辉和包床位的单位沟通,说这是不可抗力,肯定要赔偿。人家也痛快,说确实是不可抗力,所以,后面的20%他们提都没提!大家都有损失!说要打官司也行,钱肯定是没有,如果协商,可以给个优惠价,明年继续包给我们,其他的就不要说了!
那一年,我和三辉亏完了所有的钱....
船走的时候,已经入秋了,那天下着小雨,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了,我带着露露参加了交船仪式,我还当了导游,带着她去了我曾经住过的宿舍,去了船仓,告诉她海水如何淡化,螺旋桨运转起来,有多大的能量,去了微缩的世界景观,告诉她,这艘船曾经多么辉煌,我在这时,发生过那些有趣的事情。最后,我俩去了甲板。
“我在这落过海!还遇见过海妖!”
“我知道!这个可以不用交代!”
“是吧?”我看着露露,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海风吹来,夹着雨点,打湿了我的发梢。
“一时半会是买不了房了!”我说。
“嗯,擦擦吧”,露露递过来纸巾,“这个,丢到海里吧”?
我诧异了,那是薇的照片,我一直藏在书桌里的。
“哎.....,你呀!”我苦笑。
尾声
两年后,露露成了我的妻子,三辉说的不错,有了孩子以后,她的重心果然转移了。
同学聚会上,我和薇又见过几次,见面时,我们已经释然,我们会聊聊过去,聊聊现在。我没有告诉过她,我落海的事,也没有提过“海妖”。
但有时喝了点酒,薇会问我,“那天,照片你丢了吗?”
我总是笑她,“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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