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王恩浩和郭老三用自行车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医院。两个孩子这是平生第一次来到县城,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他们怯怯地跟着大人们来到爹的床前,他们蹲下身,手扶着爹的胳臂,叫一声“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郭,老郭露出了笑容,示意他们坐在旁边。荆玉华对两个大人说:“来的时候带的钱都交上去了,今早上护士说后面的治疗还需要不少钱,你俩回去把家里的牛卖了吧!”老郭听到此话,将头往上抬了抬,他急切地喊了句:“”不要!”郭老三问了句:“那以后种庄稼咋办?”她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那几年没有牛就不用种地了?我用镢头刨,照样不耽误!”王恩浩说:“要不借一借还不行?”荆玉华知道:庄户地的人们日子刚有了好转,哪家有更多的闲钱呢?荆玉华说:“家里的那头小牛到下年也就中用了,不用怕!”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两个大人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们回村去张罗着卖牛,幸亏这头牛,还能卖上好价钱,卖得的钱最终为老郭管了大用。只是,它去了别的人家,还能不能享受到老郭那样细心的照料?
周末的这两天,两个孩子帮着娘照料着爹,荆玉华终于能歇一歇,晚上也能睡一个囫囵觉了。自从两个孩子到来,李医生来的次数也多起来,他知道两个孩子上初三,学习很好,而他家的儿子也上初初三,这样,他们之间就有了一些共同的话题。从李医生的言语和眼光中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他们,每次检查完老郭后,不急着走,转过身问孩子:“你们将来要考什么大学啊?”孩子们有些窘迫,他们这么多年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人跟他们探讨,荆玉华也没有,他们报之以微笑,答到:“不知道。”李医生说:“学习这么好,应该对未来有个设想了。”“俺老师说考中专,考上就是城里户口了。”二林说。李医生摇了摇头,荆玉华殷切地看着他说:“我们庄户人什么也不懂,您快帮着指点一下吧。”李医生说:“当然,考上中专,能早参加工作,给家里挣钱,但是我觉得还是考高中,再去考大学,才有更大的前途。我家孩子就想先考上一中,然后再考大学。”大林和二林早就对这位李叔叔心存敬仰,他不仅让爹一天天好起来,并且气质优雅,平易近人。虽然村里的“王神医”有些本事,但是无论形象还是医术都在李医生面前矮了很多。二林脱口而出:“我以后相当医生!”“奥!我家儿子也想考医学,”李医生饶有兴致地说道:“等上了高中,你的学习突出,你就可以考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那就可以再更大的医院工作了。”二林急切地问:“叔叔,您是哪里毕业的?”李医生摸了摸二林的头说:“我是西安的一个医学院毕业的。等我回去把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列出来给你。”二林用激动和庄严的目光看着李叔叔,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简单的一次谈话,点燃了兄弟两人心中的希望,他们仿佛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有了奔头。
一周以后,老郭能下地了,但是,右侧的身子还是不灵活,右臂只能蜷缩在腰部,不能伸展,右脚抬不起来,他活动的时候用左手扶着床头,右脚拖拉着向前蹭。李医生叮嘱过要加强锻炼,但必须有人在旁边照看着,如果再跌倒,将会加重病情。荆玉华就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他。荆玉华心里对李医生充满了感激,实在拿不出趁手的东西报恩,她就让王恩浩和郭老三把花生地瓜蔬菜带来送给医生们。也算是一片真诚的心意。
荆玉华看到老郭有了这么大的起色,就开始坐不住了,她挂挂着家里,里里外外的,老人孩子的过冬衣服也需要准备了。她的着急李医生看在眼里,他安慰说:“虽然老郭哥走了好转,但还需要住院治疗,不能半途而废,等需要出院的时候,我会尽早安排。家里也没有什么急事了,那天我听你的邻居说他和他媳妇会去你家里照料的,放心吧啊~”荆玉华听完心里安稳了下来。
深秋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老郭匀称的呼吸,她现在窗前向外望着,窗玻璃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照出了她的脸,这张脸清瘦,黑黝黝的,早已失去了往日的丰腴,年轻的时候,也是白哲的皮肤,饱满红润,头发又黑又粗,编着长长的麻花辫……这时光,就这么快改变了一个人!窗外的白杨树落下的树叶在路灯下随风发出“哗哗”的声音,这人生跟落叶有什么不同呢?春天抽出的嫩芽,油亮嫩绿,宛若年轻时的脸,洋溢着青春的光芒。在经历了风雨之后,它们渐渐坚韧了起来,等到秋末已是伤痕和沧桑,那裸露的青筋和这双长满老茧的手有什么区别?同样失去了养分,同样干瘪了下去……秋风萧瑟,这注定是一个令人凄惶的时节,荆玉华仿佛看见一阵狂风吹来了一张巨网,把残缺的树叶网在其中,任由它们挣扎、嘶吼。她虽然没读过书,却懂得生命的坚韧,她拭去悄然流下的眼泪,默默地说了一句:“咱不是落叶!”她回到床边,轻轻地对老郭说:“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一定把两个孩子供出来!咱要活出个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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