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不起

母亲是我生下孩子的第十九天故去的。孩子今年过了二十五岁的生日，也就是说，妈妈离开尘世竟然已二十五个春秋。

前不久，收到父亲的一封来信。写信的背景是因为今年我在生活上出了点变故，在父亲和我们姐弟三人交谈时深切感受到一份我们长久以来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淡淡的抗拒，一份痛恨他不忠于母亲的抗拒。父亲措辞无奈而沉痛，我无语哽咽，潸然泪下。然而，亡人已去，我更应该牵挂活着的魂灵。但由此而想到母亲在世时自己的种种表现，更后悔莫及，再找不到亲近母亲的机会。

小时我特别木讷不善言辞，大概就是那种沉默寡言不招人疼爱的小女孩，与妈妈关系淡漠，整天缠着年迈的爷爷奶奶。母亲好像也乐于我与爷爷奶奶亲近，有时几天都见不到她影子，渐渐，母女俩的关系越来越生疏。说心里话，那时对一切似懂非懂的我，有些惧怕母亲的喜怒无常，尤其讨厌她情绪不好时凶巴巴的唠叨和痛骂。记得大学一年级的暑假，母亲盯着只顾埋头看小说的我悠悠叹了口气：“我们母女的关系远远不如我和你外婆的关系。”我不知母亲和外婆有多亲密，但我一直明白，我从没走进母亲的心。此回谈话没过四年，母亲病故，我悲痛欲绝。那时我刚有孩子，刚知道生儿育女的不易，刚懂得自己昔日的幼稚，刚想要好好对待母亲，可她远远离开了我的视线，再也不愿走进我的视野。

多年后，当自己成为庞大离婚队伍中的一员，才明白母亲当年的心情有多么复杂与伤痛。一个农村妇女全部的希望无非就是拥有一个爱自己疼自己忠诚自己的丈夫，如果一切成为泡影，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或许，母亲过早的病逝就是那种希望的破灭，用放弃生命来求得精神的解脱。遗憾的是，懵懂无知的我，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明白，只一味讨厌母亲的聒噪蛮横。

今天，我含着热泪对睡在冰凉地里二十五年多的母亲真诚地说声：“妈妈，对不起。”

事实上，当我第一遍回忆你喝农药自杀的场景，当我第一次独自爬上你孤伶伶的坟茔，当我第一回听堂嫂讲你过去的辛酸······我已经后悔过去的不懂事，懊恼过去对您的不关心，我更暗暗发誓，我绝不走你走过的路。女人不是弱者，虽不强悍，但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坚强地活着。所以，妈妈，我不选择妥协，不选择死亡，我选择离婚。也许您赞同，也许您反对，多想听听您的看法！可您再不会开口，哪怕还是凶巴巴的语气，我亦甘心情愿聆听。

妈妈，对不起。没给过您倾吐的机会，所以我也没有获得原谅的机会。只盼有来生，我一定好好爱您，好好用自己柔弱的小身躯，为您阻挡一切的狂风和暴雨，好好做您贴身暖心的小棉袄。

妈妈，再一次在心里深情呼唤一声，妈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