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华基本就这样入土为安了,活着的世人该怎样还是会怎样的。杨志强回来仍跟没事人一般,开起玩笑来比谁都笑得欢;杨国庆照顾着女儿,每每还学着女儿大哭,万幸他女儿长得像赵梅,不然两张黑脸,会哭成什么样;杨思颖仍然快活的像只小鸟,叽叽喳喳又飞来飞去,但也有心酸的时刻,对杨志雄抱怨起她的打工生活时,说做那鞋子真的很辛苦,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而且那胶水还有毒,真想再回到读书时代。杨思颖今年十七岁,读书时成绩并不好,所以真让她再回到读书时代,她说不定也会一样抱怨的。杨志雄让她从书架上找书看,真想读书干嘛非要去学校呢。杨思颖抽出一本便看起来,没看完还带回家看,完后又来借了两本,其实她也是能安静下来的嘛,不然成天做那鞋子,哪坐得住!
接下来就是寒假了,杨志雄本打算好好利用这一充沛又自由的时间的,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搅的他的思绪反而更加的混乱了。
寒假开始后,杨银生家首先举行了乔迁之喜,他和王素云住一楼,二楼东边房是杨思婷和肖强的婚房,西边房只归杨思颖所有,闲杂人等不可乱入;然后腊月二十一、二十二的好日子杨思婷和肖强举办婚礼,这种上门女婿的婚礼仿佛连爆竹都打得不够响似的,办起来也有点闷声闷气,不过二十二日那晚送嫁的人还是要送杨思婷去往肖强家的,毕竟杨思婷也是他家的儿媳妇嘛。
婚礼后一天,这天杨思婷的婚房里又坐满了人,杨励丹、杨志琴也在,杨思颖抱着杨朔悄悄拉着杨志雄去她的房间,关起门来。她买了一套衣服、一双鞋子给杨朔,但除了杨朔,另外她只买了一套衣服给杨国庆女儿,所以她要关起门来,怕别的亲戚看见:他们的小孩那么多,她哪买的完,况且她辛辛苦苦挣点钱,容易嘛,所以,不能怨她。
只见杨思颖将杨朔放到她床上,拆开新衣服靠着杨朔比了比,又试穿了只新鞋,都有点大,正好长大点再穿。
“晚上我再给你送过去!”杨思颖小声说。杨志雄笑着,只觉杨思颖懂起事来也是非常心细的嘛。
杨思颖再把衣服鞋子藏好,出来再把房门关好,她抱着杨朔又去婚房闹腾了,杨志雄走向阳台。冬雨淅淅,那边杨国庆抱着女儿、赵梅撑着伞从他们家后屋门出来,温馨的一家也往这边赶来呢,直到他们旁若无人的进屋了,他们也没发觉杨志雄在一直微笑的看着他们。
不等他们上楼来,杨志雄上到楼梯又想去楼顶看看,还走进雨中,任冬雨淅淅!
不久楼梯间传来杨励丹抱着杨朔上来说要找他爸爸的声音,她好像肯定杨志雄会在楼顶似的;杨志雄回头也在微笑的等他们。
“快来抱你儿子,要你呢!”杨励丹上来说。“外面在下雨,你不知道吗?”又责问一句。
“要我干嘛?”杨志雄走过来抱过杨朔,外面在下雨?外面?外面大概下什么,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吧!
“天天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杨励丹又问。
“我也说不清楚啊!”杨志雄笑说。
杨励丹白他一眼,“有必要成天表现的这么痛苦吗,真是……”她哪会不知道杨志雄在想什么,但她也帮不了他,她不可能现在说她愿意嫁给他吧,那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情绪感染下,杨励丹竟也走进雨中,也去看那瓦顶生烟,远山云雾缭绕,雨中别有情思,杨励丹也不例外。
“志雄哥……”她叫他。
“外面在下雨呢,你不知道吗?”杨志雄也来问她这句。杨励丹不理会这个,“志雄哥,过完年,我打算也跟志琴她们去广州做衣服,现在这边真的是没有什么生意了!”说。
杨志雄一听,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现在别说杨励丹这了,就连杨金香那生意都不好做;杨励丹可是和杨志琴、汪海纷同年学的裁缝,她的活计不说非常非常好,但比毛糙的杨志琴精细、比磨蹭的汪海纷快速,还是不在话下的,现在她们却同要去外面打工,家这边的谋生之难,可想而知了。汪海纷要走,杨志强肯定会无赖的跟去;杨志琴要走,朱峰那会很麻烦;而杨励丹也走,虽然杨志雄自认为他回来教书与她无关,但他回来不死心的不还是再追求了她一次吗,现在杨励丹先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明年打工的事,也是怕到时再给他一重痛苦的打击太过突然吧。无怪乎杨励丹最近和杨志琴走的很近,杨志雄没想到她们还有这阳谋,他对杨励丹早没了非分之想,可想想他回来,她却要走了,这局面?很没意思!很荒诞!
“那……哪天天晴,我们再去看看励宁哥?上次没去成!”杨志雄说。
“还是……别去了吧!我妈这个月初六又去了一次……”杨励丹说,连杨励宁她都不想再见一面,这个春节叫杨志雄过得更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年后正月十一是叶桂珍六十大寿的日子,杨昌荣大她五岁,生于正月十二,杨志雄生于正月二十八。关于叶桂珍的六十大寿,年前杨金莲就挂在嘴上说要大过一场了,杨金枝还说要请唱戏的来家里唱一天呢,不过叶桂珍一直没什么表示;过完年女儿们再来问到底怎么过,叶桂珍却说不过了,有什么好过的呢,不过;叶桂海被请来劝他老姐姐也劝不了;初十那天晚上连五个女婿都一齐到场来劝,叶桂珍还是不听,杨志雄终于说了句“生日干嘛不过呢”,杨金枝冷笑着说“你也出点钱,妈不就过了嘛”,杨金莲当即回应杨金枝“过个生日能花多少钱呢,嗯”,有些话并不适合做劝说词,她们又没什么好说的,这不才来发挥人数的优势嘛。
叶桂珍在想什么?现在别说杨志雄还欠着两万多块钱,就算他一分钱不欠,这种没有儿媳妇的不圆满她也不会过生日的。杨金莲她们虽然相信杨志雄将来肯定能找到老婆,他哪里差了呢,但让她们再去帮忙找,她们可不敢保证她们一定能找得到,保证了,空口无凭,叶桂珍也不会相信,所以这事她们怎么提也无用,没的还叫叶桂珍恶心,生了这么个窝囊废儿子,连个老婆都搞不定。而杨志雄这段时间也确实挺窝囊的,几天来他只说了一句话,说完还被挤兑,那就干脆什么也别说吧。
叶桂珍生日不过,四月二十七杨朔的一周岁肯定也过不了,杨励丹她们特意买在正月十二的火车票也显得自作多情了。
这天上午,杨志雄先去镇上叫了辆面包车来;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左右都有一趟从南京发车经过县城的火车直达广州,不像杨国庆他们去福建还要早早到大站转趟车。杨励丹、杨志琴、杨志强行李和人都上车后,依依不舍告别,甚至杨志琴还跟程香英一样哭起来,老奶奶伤心的,没想到她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晚年还能赶上打工这股大潮,不近人情的世道说变就变,她怎么挨得过这般相思之苦呢。面包车进入小镇,过大桥再去接汪海纷。汪海纷倒没什么要告别的,除了杨金枝儿子舍不得她走,一直拉着她手,她其实很早就想离家出走了,今天不过是个体面的解脱,她父母还让杨志强好好照顾她,她想想都发笑,真是什么人都想拉来做女婿,她的爱情她做主,杨志雄一点点都不喜欢她,她会找到另一个杨志雄的。
面包车返回又经过大桥,那边朱峰提着个小包、他发小用摩托车载着他想是刚去过杨家村又急急赶来。杨志雄让司机停车,“你也要去吗,小峰?”下车去问朱峰,他那样子当然也要远行。
杨志雄无奈,“你哥他们知道吗?”又问。
“我爸妈知道的。”朱峰情绪低落的说,不是杨志琴要走,他哪舍得走,他又不缺钱,他思之再三杨志琴还是他的不二选择,这不只能跟去了!
“那你们的游戏厅呢?”
“游戏厅我来,他去办大事要紧!”朱峰发小帮着笑说。
“……那火车票,你有吗?”
“我同学在火车站上班的,到时让他送我上车再补票嘛。”朱峰说。
“那你去……找什么事做呢关键?”
“去了再说啊!”
去了再说?杨志强也是这么说的,他去了不可能做衣服,他那裁缝学的,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杨志雄已没了留住朱峰的办法。“上车吧!”说,要走都走,他一个都不想再挽留了。
杨志强打开车门让朱峰坐他旁边,但不等他上车。
“不准上车!”和杨励丹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杨志琴却叫道。“你干嘛呀你?烦不烦呐,到哪都跟去!”一张还有泪痕的脸又变得凶狠无比了。
朱峰霎时脸就红了,呆呆的看向杨志雄;或许他还认为他的千里追随能感动杨志琴呢,不想她连车都不让他上。
“干嘛干嘛?”杨志雄又好笑起来。“你烦什么,他才烦嘞!好日子不过,陪你去吃苦!”
“你别恶心!就是你,老是跟他一起……”杨志琴连杨志雄一起怪罪。
“我们一起干嘛?我们一起是追女孩子,不是犯罪,怕什么!——上车吧”
“不准上!”
“那今天小峰就挡在车前面,你们谁也别想走!”
杨志雄自己的事解决不了,教起朱峰来仿佛又有使不完的招,今天杨志琴真不让朱峰上车,他肯定会挡在车前的。
“好了好了,他去他的广州,你去你的,到了广州,你还是别理他就行啦!”“管他呢!去了饿得死我们也饿不死他,让他去好了!”杨励丹和汪海纷都好笑的来劝杨志琴。
“先上车吧!”杨志强让朱峰上车,关上车门,车子又发动了;目睹这一切的朱峰发小也好笑的,招手与朱峰告别。
上了路杨志琴仍会时不时的骂朱峰,骂来骂去也就脑膜炎、神经不正常、吃错药了、烦死了;半路上实在气不顺,叫司机停车还想赶朱峰下车,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到广州也跟去,在家跟跟就行了。不过老师傅好像也很同情朱峰,摇着头跟大家一样都懒理了杨志琴,继续开车。
“你看看,人司机师傅都摇头了,你还有没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杨志雄笑说。老师傅也笑出声来。
“要你管!就是你,老是……”杨志琴又来了。
“怎么又是我?我教你骂人啦?”
“你比教我骂人还讨厌!”
“我讨厌?我讨厌还追你追到广州去?我是喜欢你的漂亮,不是喜欢你的骂人,知道吗?”
“我很稀罕你们追吗?”
“那你想干嘛?做老女人?老处女?”
“说的真难听!”汪海纷不干了;杨励丹那脸色也难看,想杨志雄又来讽刺她做老女人、老处女了。
“除了他,志琴就找不到别的男人了吗?”汪海纷继续说。
“啊?起码志琴是这样的!”杨志雄仍要鬼扯。
“哼!那你要是这样说,连我都想赶这呆子下车了!”
“哦哦哦,那把志强一起赶下去!”
“干嘛干嘛?招惹我干嘛?”杨志强又不答应了。“你们都别理我,我还在难过的想我奶奶呢!”
程香英也在想他,但现在哪还有离别的氛围。大家对杨志强又是一阵恶心。
“既然你那么想你奶奶,那你不正好下车回去吗?”汪海纷笑说。
“啊……奶奶要想,但回去就不必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发财要紧。”杨志强一本正经的说,说的大家又习惯性的选择无语,杨志琴倒又想到了一个新词,“阴魂不散”,这阴魂即包括朱峰,更包括杨志强了。
车外匆匆掠影,从小镇到县城将近七十里的路程,面包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下车后,虽然都没胃口,杨志雄还是请大家到小餐馆随意吃点,然后他再买了一袋零食给他们,大家去火车站等候,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朱峰叫来了他的同学,特别跟大家介绍他姓李,以后来火车站买票什么的都可以找他帮忙。李同学是见过杨志雄和杨志强的,想那高高个子却很不友善的女人肯定就是杨志琴了,难怪朱峰的脸到现在还是红通通的。杨志强又来套近乎,并说上次在桌球厅差点和李同学打起来,李同学说等他发财回来再打也可以的,这话简直是往杨志强心口上说的,高兴的他要的就是这句话,让李同学等着,发财的事不在今年,就在明年;片刻杨志强又感叹李同学为什么不是开火车的呢,那他们就可以不挤火车,直接坐火车头了——这要命的而且混乱的客流恐怕到时他们连火车都挤不上去,薄弱的运输能力势必会带来旅客们的各种恶行和丑态!
火车十二点半准时到达,站台上李同学明目张胆的让朱峰杨志琴五人插队排第一,可不等车门打开,各队就有人去爬车窗了。为什么乘务员不把车窗关起来呢?因为那会碎的更多;等车厢里的人不满有人再爬窗了,他们会自己关的,不过矛盾也就随之而来了。杨志雄看到有人已经破窗而入,第二个也顺利通过,可第三个就倒霉了,火车站仅有的几名安保人员全扑向了他,押着他便往安保厅去,他还大喊不是他砸的窗,是前面的人,哼哼,他后面的人都还能继续爬窗,他就等着罚款甚至拘留吧。这些春运之殇即使随着中国整个运输能力的提高以及武警等的介入而稍有改观,但亲身经历过、或者亲眼所见过的人总是难忘那一幕幕的,杨志雄连杨励丹被挤到哪里去了都找不见了。
“杨老师!”火车开动后一窗口处好像有人在叫他。
“谁?”杨志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火车上还有他的学生吗?
“……杨老师!”火车渐渐远去,最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一位女孩子终究探出头来让杨志雄看到了她那张还很稚嫩的脸,那张杨志雄熟悉并且印象还蛮深刻的脸,她正是他所教的五(2)班上的一名学生啊!怎么?她也要为了谋生辍学去广州打工吗?她才十三岁吧?她还那么稚嫩……
这下叫杨志雄本就郁结的心更是唏嘘不已了,呆立在那,脑海中一时挥之不去的可怕的“谋生”,铁轨远方又多了一个同病相怜之人!直至半小时后的又一波客流!
李同学还在那,杨志雄回头问他在火车站工作多久了,他说去年九月份才开始的——余柔和诸晨上次过来是八月份,所以不可能被他看见什么——于是杨志雄与他告别,出火车站沿街漫无目的的走着,在一广场处又逗留了会儿,也不直接去旁边的汽车站,再沿街逛起来,他这时倒有很强烈的倾诉欲望,但整个县城仅有韩雨一人合适,不过她在外面住哪、她住的地方的电话号码他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可能也不方便,说不定人家现在正跟男朋友腻在一块呢。沿街转角过来又是一家银行,好像最傲慢的信仰就应该是金钱似的,除了权力,别的都不值一提,杨志雄既没权力,也没金钱,连信仰都似有还无,那只能乖乖走开了。过来又是十字路口,横向两边也是县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一张张来来往往的陌生的面孔仿佛又在诉说着另一重道理,人的道理,人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决定着这世间的一切,包括人控制人,杨志雄控制不了谁,他只能决定他自己,或者决定不了,随波逐流——他现在就在随着人流过路口往前直走。过来这边前面有家书店,书店再过来有家电影院,杨志雄只走到电影院门口看了看海报等等,一个人又实在没必要等一场更无聊的电影来看,于是再往前过来等在又一十字路口的右边,公共汽车一来招手上车,上车还有个空座,坐下等交了钱,他便一路眯着眼睡到小镇了。
回来从汽车站下街先来到游戏厅这,生意还挺火爆的,躺椅上悠哉的朱峰发小看见他,起身来问他朱峰情况,上了火车没?杨志雄跟他寒暄了下游戏厅生意,接着说明来意:朱峰上火车前想起他不在,以后他的摩托车就可以归杨志雄骑了,所以让他去他家骑,或者叫他发小骑来给他,也是一样的;杨志雄自然让朱峰发小帮忙,他与朱峰父母更熟嘛。朱峰发小让杨志雄照看下生意,他去骑了来,连一小袋修理工具、两顶帽子都带了来。杨志雄谢了他,骑上摩托车下街不回家又来到大桥上,并不下车,杨励丹他们就这样走了,他何必还要就近去看那桥下无情的流水呢,远远望着已感到有如天涯,更痴且愁了;此时才下午四点来钟,太阳照着仍很暖和,杨志雄像在公共汽车上还没睡够似的,又趴在摩托车上睡起来,来往行人想再好奇他那张脸也不能够了。
又睡了半小时,杨志雄抬起头来,眯眼锁眉了会儿,再发动车子,调头仍不回家,上街往小学旁边骑进去,何大民的家在那边,他不谋生——没那个信念——但却一直没饿死,鬼混的本事弄得杨志雄也想来找他看看他现在具体又在干些什么了。
一栋老式的、群居着很多人家的两层楼房前,杨志雄停在大门口,何大民的一室户就在一楼中间走廊最边上的一家,窗户关着杨志雄也不知他在不在家;多少年没来过了,生疏的也不好马上就去敲门。杨志雄等在那,仿佛随时都会溜走似的,不多时看见何大民人从街上回来,这才定下心来准备与他好好聊聊。
何大民露着个光头,穿着棉袄棉裤,脚上也是双棉拖,用牙签剔着牙慢慢走来,发现杨志雄,“诶……”表现出的诧异也是那种久不联系的陌生。
“这是刚吃午饭还是刚吃晚饭呢?”杨志雄习惯性的冷眼的说,谈不上有多嫌弃,眼前的何大民看上去倒也丰衣足食、舒适惬意的,说不定让很有信念的朱青拿他所有的财富来与他交换,他还不乐意呢。
“一天的饭!”何大民笑说。“你吃了没?”问。
“……你怎么在这?”又问。
“这不是……小峰的摩托车吗,怎么被你骑来了?”再问。
杨志雄总不理他,何大民白天睡觉,晚上干嘛,肯定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于是将一顶帽子和那袋修理工具递给他,自己锁上车头拿过另一顶帽子下车先走进大门了。走廊上煤球、方锅炉等,仍是多年前的老样子;何大民从不做饭,但当他打开房门,简单的四四方方的房间里也是各种凌乱,浓重的气味简直能熏死人。杨志雄赶紧过去打开窗,又让何大民先别关门;何大民笑着打开电视,和衣再躺上床,吹吧,怎么吹都没事,要冻死人也是杨志雄先。杨志雄站在窗户那无语的半天才去将门关上,天已经黑了。
“白天睡觉,晚上都干嘛呢?”杨志雄终于开口问道。
“啊?”何大民笑着想了想。“你去不去?”说。什么都没讲,便问去不去,去哪呢这是?
原来何大民现在经常去地下赌场,但他基本不敢赌,他主要是去捧场,像个托一样,弄些热闹的假象,完了每天回来再领五十元不等的捧场费,他的丰衣足食也就这么回事了。杨志雄听他解释一番,赌不赌得等他也领张五十元看看场面再说,于是乎两人呆到九点钟,连摩托车帽都不戴,出去先吃夜宵,再赶赴赌场,一晚上杨朔哭闹着要爸爸,杨志雄是听不见,也想不起了!
第二天一早回来杨志雄也管不得何大民的床到底是有多脏多臭,两人各睡一头,精疲力倦的一觉睡到傍晚,醒来也只做着白加黑的梦,等到晚上吃过夜宵,又是赌场走起了。就这样元宵节杨志雄也没回家;正月十六学校开始报到,上午杨志雄起床去开会,下周一才正式上课,他回来继续睡;只是到了周日下午,杨志雄实在睡不着,他那身衣服也该换了,这才回趟家来。
叶桂珍生日没过,正月十一那天只打了挂爆竹,女儿们不送礼金,但给父母分别买两套衣服、两双鞋子,却是不能少的。周日这天下午,叶桂珍还有几匹布,让杨金香看看还能做些什么呢;杨金枝也在,她本就是跟着杨金香学裁缝的,现在她那裁缝店一下走了好几个人,杨金枝生完女儿也休养了大半年了,正好去补个缺,几乎忘光的手艺活也该重拾起来多少为两个子女挣点零花钱了。
西边房里,叶桂珍和杨金香讨论着布匹,杨金枝抱着熟睡的杨朔时不时的插两句,直到听到摩托车声,直到摩托车进入院子,直到杨志雄进房来叫她们,她们都还以为是朱峰呢。这一下就叫平静的局面不复存在了。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也去广州了呢!”杨金枝开骂,她的爆脾气好像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杨志雄的。
“我去广州干嘛?”杨志雄说,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
“谁知道你想干嘛?你个想干嘛就干嘛的人!——你还有个儿子的,你知不知道?”
“哭的很厉害吧?”
“你说呢?”
杨志雄抱过杨朔,人都哭瘦了,还能不厉害吗!
“你到底干嘛去了?几天不回来呀!”好脾气的杨金香也来质问:没人认为杨志雄去了广州,但他到底干嘛去了,儿子也不管,他家人还是很担忧又气恼的。
“……跟朋友有点事!”杨志雄苦笑说。
“什么朋友?”杨金枝又说,“我看你肯定又去跟那些流氓鬼混了!”她倒会猜。
“哪些流氓?”杨志雄反问,心态轻松的似乎一点悔意也没有,杨金枝看看他,再看看沉着脸不说话的叶桂珍,她们简直是白操了这份心了。
杨志雄也没意思。“拿布干嘛?”又问。
“给你做件新衣服啊,你不是又大了一岁嘛!”杨金枝还要不依不饶,而且这话的讽刺威力更不一般,本来毁了叶桂珍的六十大寿就已经成了杨志雄一生的污点了,加上他还无力解决这一切,这叫他哪还忍受得了,尤其杨金枝从不在他的忍受之列——但也从来拿她没办法。只见杨志雄怒目一闪,又自控制假装去整理杨朔的帽子、衣服。
“你们慢慢聊!”说完便出房到东边房,拿过一块尿布给杨朔兜上再放他到床上睡,自己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看着可怜的小家伙连睡相都是可怜兮兮的,其实他哪会不心疼,哪会真的一点悔意都没有,实在是他又陷入了困境,更无法自拔啊,即使是去赌场,怕输钱不说,安全方面也够提心吊胆的了,虽然何大民说没事,派出所方面已有疏通,但这话也能全信吗,一个人心不足或者人事变动、又要切实履行贯彻什么的,最主要的——预警不及时,这些可都是赌徒们的隐患啊!
不久杨朔醒来,一见爸爸便嘴巴扁起来,伤心的还以为他爸爸再不要他了呢;当然,若是杨志雄再不回来,或者再过十天、半个月、一个月的回来,杨朔也不会要他的,他那抛弃他的亲娘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不可能还想得起她长什么模样了吧。杨志雄抱起杨朔耐心的哄好,在堂间又与杨金枝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出门也该去看看他伤心的老奶奶怎样了。
晚上上床后,杨朔好像意识到杨志雄明天又要离开他好一阵子似的,怎么也不肯睡,杨志雄假装睡着,他还去拨弄他的眼睛,最后爬到杨志雄身上紧贴着他胸口,以为这样就能守着爸爸了,但杨志雄还是让他失望了。
早上杨志雄用书包装了他的几件干净衣服等,洗漱好吃过早餐后,杨朔还在睡,他拿过书包亲了口小家伙,狠心的只能把他完全托付给爷爷奶奶了。
“爸,妈。”杨志雄先来到后堂叫声父母。
“去学校啦!”杨昌荣说。
“呃……”杨志雄苦笑着,都不知该怎么说了。“那个……小家伙还在睡,等下你们注意他醒来吧,晚上……我可能又有点事回不来,你们再帮我照顾一下……”
“又有事?”
“呃……”
“……什么事呢?”
“一点小事!忙完就回来!”
“那……关键小家伙晚上不肯跟着我和你妈妈睡!”
“多带两晚就好了!”说完杨志雄去堂间推摩托车出屋,杨昌荣看看叶桂珍,再过来看着杨志雄骑上车出院门,他与那些流氓到底是去干嘛,他可真猜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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