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些达成愿望的,多少都带着幸运成分,而更多的是求而不得,这才是常态。梦想和现实之间隔着一层玻璃,看上去如此真切,触手却不及,且一片冰凉。
原谅我有如此悲观的认识。
老赵盼这这一天盼了好多年。他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没有梦想。在我们年轻的时候,面对着凋敝的房子和永远简单的饭菜,他说,如果每天有酒有肉就好了,如果我有一所好房子就好了。为此,老赵努力工作,可工资一直跟不上日渐高昂又不得不的消费的节奏。
那时,面对八小时工作的我,他向来嗤之以鼻。八小时之外还有财富,哪怕是一块钱,积少成多。只要不放弃,只要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美好生活唾手可得。他时常教育我说。
然而很多年过去了,他的理想也发生改变。我们这什么时候拆迁?成了他朝思暮想的期盼,胜过当年谈恋爱时对约会的渴望。这是他保持了接近十年的梦想,当然,他也一直忙碌,只是他算了一下,忙上二十年,也不如一次拆迁的补偿款。
他的梦想实现了,在我们四十岁的坎上,家终于没了,他一家三口,将会得到一套拆迁房或者二百多万的拆迁款。
三十多岁的小魏还是幸运的,他有手艺,木工活做的不错。这些年,他先是在工厂当工人,然后自己开了个作坊,因为手艺好,订单多一些,积攒了一些钱。
早先他的梦想很简单,收入尚可,一儿一女由老婆带着。忙完一天,喝杯小酒,看着儿子女儿和贤惠的老婆,想着明天的订单和收入。他说,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
有了一些家底后,小魏付了首付,买了一套房。他的考虑完全出于实际,一是村里快拆迁了,早晚得弄套房子。再有,居住环境也要改善。人,总得往高处走。哪怕借上几十万,自己一是有能力偿还,二是等分到补偿款,债务马上就清了,而且生活更美好。
他忘了世上还有风险这回事。仅仅是一次订单被骗,作坊就倒闭了。幸福来之不易,丢失却是朝夕之间。
小魏说,买房子的借款要还,又没了收入,日子过不下去。
他还有梦想,他离不开自己的木工作坊,但重新开起来,又是一笔不菲的资金。
上天貌似还是照顾他的,拆迁来了,他一家四口将有近三百万的补偿款。还上房款再重新开业,略有结余。小魏对美好生活重新充满憧憬。
短暂的兴奋之后,他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别人羡慕他们一夜之间成为土豪的时候,他们报以苦涩的笑。
无论哪种选择,对老赵都不合适。要房子,还得装修买家具,家底全部要投进去。他得到的,只不过是平房换成楼房,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甚至还不如以前。要补偿款,房价那么高,也仅仅是刚买一套毛坯。
小魏的两个孩子慢慢在长大,他怎么也得再买一套,留给子女。可作坊重开需要钱,他没钱买房。要回迁房就不开能开作坊,要补偿款就不能再买房。两种选择成了两难,这不仅仅是他们,还是别的拆迁户要面对的问题。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诠释空欢喜一词了。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都会住进高楼大厦,那里有宽敞的接到,有别出心裁的绿化,也有成熟的物业,这一切,无形让生活成本提高了很多。是的,他们的生活改善了。可是,谁在乎他们背后的收入支撑呢?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对未来都有一种设想,然后,按照既定的步伐,一步步往前走。这条路,也许曲折也许顺畅,终归是自己自由的选择,别人干涉不得。然而,谁又能躲得过时代的裹挟?在潮流面前,我们微小如草芥,等你落到地上以为扎根的时候,不想又是一阵狂风,你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在哪。
落到肥沃的土地上,我们是幸运的,等发芽长高后等待被收割。落到贫瘠的荒漠上,就乞求上苍给我们一点甘霖,好活下去。
每个人都应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它需要支撑,需要丰裕的物质来做基础。换一种居住环境,看上去提升了生活品质,可它的水源在哪?在没有提高收入的情况下,那些美丽的景象,只是一种幻想。
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我不该如此悲观,我该坚信明天的幸福。如果没有这些信念在,我也不配在世上活着。
可是,这是我的选择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也就是说,我们的命运从未操控在自己手中,命运被时代被不可见的力量操控着,它或者让我们上天堂,或者让我们下地狱,或者让我们不死不活的过着日子。我们没有任何话语权,甚至不允许有过多的想法。
因为有人说,这是时代赐予你的,你要学会感恩。
看上去那么美好,我只能被动的接受这种美好,因为我没得选。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想告诉人家我得有尊严,那么,只能被时代抛弃。
幸福就在眼前,一伸手,却是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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