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像一锅烧开了的粥,七嘴八舌地诉说自己的看法,说到后来仍旧恢复了开骂,狗日的,牛弄的,天杀的雷劈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什么恶毒的都憋着脑子想出来,好像鬼子就在对面,骂出来他们就能听得到。这是乡下人的特性,打不过别人骂几句心里也舒坦点。
彪子只是默默地吸烟,不想说话,似乎他只知道水下世界,自己也变成一条鱼,一旦上岸,离开了水,就蹦哒不了几下,然后便会僵死。他来祠堂是带着耳朵听的,至于说什么他压根就想也没想。人一穷说什么都没份量,都没用。可耳边似乎很久了没听到说话声,只有树上的蝉依旧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嘶鸣着。他抬起头发现人走完了。留下一个人在扫地,他是打更的林大发。
林大发的名字听起来很顺耳,他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想他发大财,以便让他这一门在村里能出人头地。可他快五十的人了,连个老婆也讨不到。在宗族中他年纪不轻,辈份却小。他有个特长就是很听话,做什么事情都肯听,即使别人说错了也从来不顶嘴,不反驳,便很受保长喜欢,给他谋了个打更的差事。他喊保长不叫职称,一直是左一声大爹右一声大爹的,那种亲切,柔情,让保长的眼都睁不开。只是不知道对自己的老子是不是也这样。
他扫地也是从保长坐的地方开始,廊沿里刚扫完,下了台阶看到大树根上蹲着的彪子,拖着扫把就过来了。他将扫把的竹柄搁在树根上,搭成了一个斜“凳子”,一屁股坐下,“吱”一声,那些落在地上的光秃秃竹枝立马翘了起来,如一支支昂首待射的竹箭。
林大发挨着坐下来,声音不大,很神秘的样子:“彪子,我敬佩你是条好汉子,所以也不拿你当外姓人。前两天在西边的吴家墩我发现了一个奇事,我连大爹都没说呢。那里有老湾街过来的人在传教,说是要加入什么大刀会。听吴家一个人讲,舵主是离老湾二里半的濛家湾人,前不久在江西九江得到一个仙人的点化回来的。”
“大刀会?”彪子没听明白。
“是一个什么组织,据说学会了大刀会的咒语就能刀枪不入。如果是真的,那还怕日本人个卵泡。”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得有些神乎其神的。这年头和变天前的庄稼地里似的,什么虫子都会出来叫一阵子。”前一句说给林大发听的,后一句彪子的声音说降了许多,变成说给自己听的了。还没说完他就站起来,使劲地摇了摇头走出了院门,隐约听到身后林大发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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