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辈亲

文/古月祥日

转眼间，儿子即将上小学四年级，而我也脱下军装三年多了。如若不是当兵的原因，不是执行了晚婚晚育政策，依照同龄人相比较，我的儿子也应该是上初中三、四年级的年龄了吧。

不过现在看来，上学晚一点也是好事。一来我已经结束了行伍生涯，回到地方，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孩子的成长。二来我的脾气随着年龄的增长，“硝烟味”已经淡了不少，开始学着去“好好说话”了。

可即便如此，每天也少不了几番鸡飞狗跳，尤其是在写作业的斗争上，看不出一点父子亲情，倒像是交战对手，还带点斗智斗勇的味道。

可就是这个让我既想付出如山父爱，却又经常让我失控抓狂的小子，让我真正理解了一个词的内涵，一个老人们口中经常念叨的词—“隔辈亲”。

正是这个词，使我开始意识到，我眼中有些叛逆、口中呵斥的“小子”，其言行举止竟常常令我这个“老子”汗颜，甚至面红耳赤。

青岛海滨游艇

2017年8月，刚刚离开部队的我，琢磨着趁儿子上小学前，带着父母和妻儿出去转一转。考虑到父亲有些骨质增生的腿疾和儿子开学在即，决定去临近的城市青岛吧。那里有崂山、海底世界、极地世界，还有小朋友们喜欢的方特梦幻王国。

到达青岛的第一天，我们先去的崂山仰口景区。景区工作人员在给我们介绍登崂山的方式，一种是直接步行登顶，步行下山。一种是乘索道到半山腰，然后再步行登顶；返程到半山腰，再乘索道下山。尚未等我答话，儿子直接说：“坐索道，爷爷腿不好。”

惭愧，我居然还在认真思索到底选哪种方式较好，而儿子已经替我迅速做好了选择：腿不好的爷爷，怎能全程爬山？我有些窘迫。

崂山索道

从崂山到青岛市区办理完酒店入住之后，时间尚早，决定带大家去海边看看吧。据说，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承办帆船比赛的青岛海边整饬一新，五四广场那片海域风景尤其美丽。

一路上，我只顾着在前面引路，习惯使然，步幅大且步速快。不一会儿，从身后传来儿子的声音：“爸爸，你慢点！爷爷、奶奶跟不上。”

我回头一看，因眼睛远视和散光刚去医院做完散瞳不久的儿子，带着墨镜，右手拉着爷爷，后面跟着奶奶和妈妈，正在过马路。这原本都是我这当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呀！我羞愧地赶紧返回照顾着父母过马路。

在青岛游玩的三天时间里，儿子全程“照顾” 着爷爷、奶奶，给我这个喜欢耍“老子”威风的人，无声地上了一课。

在2018年8月，带着一家人去烟台的养马岛、威海的神雕山野生动物园游玩，儿子也都在尽心尽力地陪伴着爷爷、奶奶。而我作为正品儿子，反倒像是一个导游，只负责带带路，分分水，吃吃饭。

养马岛景区

2019年因为工作繁忙、2020年因为新冠病毒疫情等原因，每年带家人游览一个地方的计划未落实。

儿子在不断地成长着，接触的事物和环境越来越广泛，但对这份隔辈亲情的眷恋，却有增无减。

我的老家是中国大樱桃之乡，父母在老家也种植着几亩地的大樱桃，这也算是一年当中最主要的一笔收入。不算一年四季的果树养护，但就每年5月中下旬到6中下旬这一个月左右的采摘季，就让父母疲惫不堪。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尽量抽时间回老家帮忙，当然不会缺少我的那个“小子”，他比我还要上心，他喜欢坐着爷爷的“山兔子车”往返大樱桃园和大樱桃市场。

在大樱桃园，他脖子上套着布口袋，踮起脚尖、仰着头帮忙摘樱桃；在大樱桃市场，他会跟奶奶并排坐在小拖车上，等待买家上门询价；在买家付款的时候，他会争着帮奶奶拿起钱对着阳光看真假，因为在银行工作的妈妈，教过他如何辨别人民币的真伪；也会在有些买家压价太低，又只尝不买的情况下，给人一个白眼，甚至还吐口水，我们在教育其不要这样没礼貌的同时，也会忍俊不止。

拖着“货车”做生意

因为父母的年龄大了，我不想让他们在农家地里太过操劳，动员他们到城市居住，哪怕就是暂时不想到城市居住，也不要像年轻那会儿，再如此辛劳。

有一次，在劝慰母亲的时候，因为心情有些焦急，不知不觉间，跟母亲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这时儿子眼泪汪汪地对我说：“爸爸，那是你妈妈呀！”我愣住了，继而面红耳赤，有些无地自容！是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是为父母亲的身体担忧，也不能对父母亲如此大声说话呀！

我赶紧承认错误：“爸爸以后不对奶奶大声说话了。”

“对爷爷也不能大声说话，还有我的妈妈，你对我可以。”儿子抹了一把眼泪补充道。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再次虚心地接受这又一堂教育课。

市场摆摊售卖

去年，烟台的天气有一段时间十分炎热，我回家给父母装了空调，叮嘱他们只要天气太热，就不要心疼那点电费，该开空调就开，尤其是两个人还都有高血压。

今年的一天晚上，小家伙在我们家开空调的时候，打电话给爷爷，村里热不热？空调开没开？要是觉得热就开空调。我从电话里，就能听到跟爷爷一起在街上乘凉的乡亲们的赞叹声。

每年夏季，老家地里产出的蔬菜瓜果，母亲都会坐车送给在城里居住的我和弟弟一些，可数量太多，吃不完。这时，母亲和父亲通常会拿到城里的菜市场去卖。每当儿子知道了爷爷、奶奶又进城了，就会尽量去挽留爷爷、奶奶，不让他们急着走，恳求住到我们家里来。甚至嘴里会念叨着，让爷爷、奶奶的蔬菜卖得晚一些吧，这样他们就走不了了；遇到个别下雨天，嘴里又念叨着，希望雨不要停，这样爷爷、奶奶就又不用走了。

神雕山景区

最让我震撼的，还是最近的一件事情。

除了父母还在老家居住生活外，我的其他长辈亲属都在城里居住。在我的爷爷、奶奶尚在世时，我的父母是日常照顾两位老人的主要力量。在2016年、2017年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到今年距离奶奶去世也有三周年了。按照老家的规矩，爷爷、奶奶的名字也都上了家谱。

我考虑到身体多病的父母双亲，打算寒冷的冬天让他们都搬到城里居住，过年也在城里过，等正月回老家拜个年就行。被父母回绝这个提议我倒没感觉意外，倒是儿子的强烈反对是我始料未及的。

在我跟他说起打算今年在城市过年时，他居然哭了。我以为是我没说清楚，让他误以为是不管爷爷、奶奶，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在城里过年。可解释完了，他说，那也不行，只有回爷爷、奶奶家过年，才是真正的过年！

栽葱苗的少年

这是我从儿子那里接受的第三堂教育课。儿子表现出的这种强烈的“隔辈亲”，彻底震撼了我!甚至让我带着一种“崇敬”的心情，去认真地审视这份亲情。

当儿子带着啼哭从产房出来的那一刻，从护士手里接过他的是奶奶；当妈妈在月子期间，精心呵护他的是奶奶；当爸爸、妈妈忙于工作，每天接送上下学的是奶奶；每到夏季，给他送来桃李瓜果的是奶奶，不论要倒换几次公交车；每次到城里短住，陪他玩耍的是爷爷；每次回到老家，即便腿脚再不灵便，陪他逛遍村里小卖部的是爷爷；带他到村里小河边，看小鸭子游泳的是爷爷；给他讲胶东农村土话，惹得他哈哈笑的是爷爷；坐着最喜欢的“三兔子豪车”，拉着他到处兜风的是爷爷……

老人疼爱孩子，是无私的，是无条件的；孩子是知道反哺的，他知道谁对他好。这种隔辈亲，是双向的，是一种血脉相连，是一种代代相传。

拔花生的少年

这不由得令我忆起我的童年。在我与儿子差不多的年纪里，一些不愿说给父、母亲听的话，喜欢说给爷爷、奶奶听，尤其是跟爷爷很亲近。那时，奶奶身体有病，不怎么出门，我就围着爷爷转。喜欢听他说话，虽然都是农村的老话和俗语，可我觉得很有哲理；到了夏天，喜欢陪爷爷到西瓜地、葡萄园，打着手电筒，坐在窝棚里，边看果园边听爷爷讲过去的事情；喜欢带着被我起名“卡尔”的大灰狗，呼啸着去给爷爷买两毛钱一盒的“民丰”烟；喜欢睡在爷爷的旁边，闻着他身上那种混着烟土、汗渍的味道，不但不觉得难闻，反而有一种踏实和温暖的感觉……

是儿子让我知道了，原来这种感觉叫“隔辈亲”。

登高采摘大樱桃

儿子在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隔辈亲”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治疗着我的“暴躁症”。

家庭不是军营，儿子不是我的兵，亲人也不是我的下属，我也不再是带兵人，我那些生硬的“令行禁止”，我那些“直线加方块”的“强迫症”，是该换一种方式了，一种有规矩，但不失温暖的方式。

这些改变，就是从我理解了“隔辈亲”的内涵开始的。儿子，你是我的治愈系男孩。

现在，我要履行好合格的“父亲爱”。

将来，我要传承好称职的“隔辈亲”。

祖孙牵手漫步街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