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上学期,妈妈把我转去了外镇的一所小学,周末回家,要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加上一个半小时的脚程,往往家里的大人望眼欲穿,心急如焚,我才终于安全到达。
等到第二个学期,奶奶去带弟弟,家里只有我和爷爷,于是我又被转回了村里的小学。这时候的村小,学生陆陆续续转去镇上了,教师也很少,学校只剩下两个班,二年级和三年级。我在的三年级班有两位老师,九名学生。鄢老师教数学及自然科学之类,杜老师教语文,思想品德,音乐,美术,体育等等,兼任班主任。九名学生是怎么坐的呢?三个一组,分为三组,正正好,也显得教室格外的宽敞。
作为班上唯一一个在外面学校上过学的同学,我在一开始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给大家读从没接触过的英语,玩没有玩过的游戏,讲新奇有趣的故事......一下课,女生们就围在身旁,催促着让我快点和她们去玩。新游戏很快厌倦了,故事也讲完了,大家又重拾以前的游戏,玩起了跳绳,抓石头子,打包之类的老游戏,整日玩得不亦乐乎。
说起学习,比起之前读的外镇的完小,在这个只有九个人的小班级里,我的成绩一下子鹤立鸡群起来,老师的喜爱,同学的拥护,我的自信心在这一段时间找回,为之后的求学之路打下了心理基础。与其说是在上学,不如说是找个地方玩罢了,年幼的我们,对于学习,毫无认真严肃的态度,老师上课,大家就叽叽喳喳跟着念,有时候讲着讲着,老师学生一起聊起天来,倒不像是在上课,像是在开座谈会。教室门口旁边,有一架风琴,上音乐课了,杜老师一边踩一边教我们唱,学的什么歌,现在已经忘记了,但我记得那一幕景象,阳光从窗台照进来,给杜老师蒙上一层晕晕的光圈,他踩着风琴,给我们伴奏,同学们的歌声飞出了窗外......
风琴大概就是长这样虽然大多数时间在玩闹嬉戏,但上课的时候我们也很认真,害怕被老师骂。鄢老师的数学课一向严肃,我们也不敢说话做小动作,认认真真两手放好,努力听讲使劲忍着别睡着了。杜老师的语文课,气氛没有那么紧张,男同学们(一共只有三个男生)在后面唏唏嘘嘘说话,或者搞一些小动作,奈何教室太大,人数又少,格外显眼,常常被扔粉笔头,杜老师讲课的时候,遇到不听讲的学生,直接扔粉笔头,又快又准,谁也躲不掉。而在我们做作业或者背诵课文的时候,杜老师就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转着圈,看我们有没有悄悄偷懒,被抓到不认真学习的,一定是严厉地批评。杜老师身材颀长,有些消瘦,手里常夹着一根烟,而且神情严肃,目光深邃,一生气就更显得严厉了。
但我只看见一次杜老师很生气的样子,那天,一位同学犯了道德原则上的错误,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杜老师火冒三丈,走进教室直接揪住同学的鬓毛提起,那位同学痛得龇牙咧嘴,不停地说"我错了",杜老师问他,知道错了吗?他连连点头。自然被教训了一顿。
更多的时候,杜老师是温和可亲的。那年春天,非典流行,弄得人心惶惶,但在我们乡下,都还是照常过日子,大人们田地里干活,孩子们上学,我还是长大后才知道08年非典的事情。杜老师知道我家有陈艾叶后,让我每天早上带一小把来在教室熏着,我也不究其原因,老师说带那就带吧,不知道有没有一点效用,但是我们都在懵懂之中安全度过了非典期。
到了四五月份,踏青的时节,整个学校(加上摄像一共二三十人)去春游,就在学校不远的山坡上,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田间小道,爬完蜿蜒曲折的山路,终于到达山顶。一路上景色也看够了,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到了山顶,大家便坐在一块天南地北的聊,这时候,也没有了老师与学生身份的拘谨,都畅所欲言。说到长大之后的理想,老师一一问过,鼓励一番,我当时说的什么呢?现在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时的我们,在山坡上席地而坐,侃侃而谈。回去的时候,杜老师让我们每人挖一些野藠儿回去,中午就可以吃上蒸菜了。(所谓蒸菜,是把野藠洗净,切碎,蒸熟而成。)于是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挖了一两把,洗得干干净净了拿回去。不过,我们一直没吃上蒸菜,不知是什么缘故。
大概长这样最开始学校里的厨子是一位老奶奶,住在学校附近,顺便给我们做做饭。到后来,奶奶去带孙子了,就由老师兼任厨子,老师们没课时轮流烧火做饭,有时候,做完作业的同学去帮忙洗菜,我们几个一人端一盆去小池塘里洗,离学校还有一小段距离,穿过操场,走过草丛,大家嘻嘻哈哈,一边瞧路,一边打闹。说是洗菜,其实是玩水,把菜在水里摊一遍,就算洗完了,有一次,大家闹着玩,不小心把一个菜盆推掉了,立即伸手去捞,瞬间漂远了,负责那个盆的女孩急得直哭,我们只有安慰今天不吃那个菜。后来找了根棍子终于把盆给戳回来了,代价是里面的海带全给弄翻了,于是她一路愁眉苦脸,拿了空盆回去。老师看到也没有说什么,大概觉得让我们洗菜本就是不靠谱的事儿吧。后来洗菜的小池塘没有了,要去更远的小河里洗,就没有被派过洗菜了。
我那时是九个人的"班长",每天早上要早一点去,开教室门,第一次管钥匙,我十分地放在心上,每天早早起来去学校,其实我家不是最近的,但我每次都是第一个。杜老师每次看见我,都是笑眯眯的,"你来这么早呀。"碰上下雨天,我就会犯愁,因为有一个默认的规定,早上如果下大雨就不用上学,但这个大究竟是多大也没有人定义,只能凭感觉,早上一看,下雨了,呀,很大啊,不用去。就是这样判断。那时候电话也没有普及,不能问一问其他人去不去。我常常在雨天满怀纠结的去学校,有时候,大家陆陆续续都来上学了,没有空跑一趟。有的时候,等了许久,一个人也没有来,教室商店都是房门紧闭,只好悻悻地回去了。
上学路上的风景不仅上下学十分随意,上下课也非常人性化。没有铃声,上课了,老师就去在大钟上敲几下,"咚-咚-咚",钟声悠长响亮,回荡在不大的校园里,一会儿,屋后水沟里玩水的,厨房旁边玩水管的,走廊上抓石头子的,操场里做游戏的,都向教室飞奔而来。学了一节课的时间,老师看看手表,休息一会吧,大家又一哄而散玩去了。尤其是午饭后的休息时间,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怎么会乖乖趴在桌子上睡觉呢,一派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的景象,但只要不跑到很远的地方,不打架,老师也任由我们释放天性。有一次,我们班老师请假,让我们和二年级的同学一起上课,还好我们班只有九个人,二年级也不多,二三十来个,凑在一起刚刚好。一个老师上课,教完二年级,让他们做作业,又教三年级,同在一个教室里,难免开小差,这是位疾言厉色的老师,一旦发现,一顿痛骂。二年级虽比我们低一级,却比我们遵守纪律多了,上课没人讲小话,下课了,也不出去疯跑,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午休的时候,规规矩矩的拼好桌子午睡,而我们班还有人跑出去玩,最后被他们老师提回来,只好乖乖睡觉。我们班一向散漫惯了,突然被拘着,只觉得这两天十分煎熬,盼着自己的老师早点回来。由此可想象,回到自己班后,我们是如何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的。
不知什么时候流行起养蚕来,每个人都有几条蚕,养在纸盒子里,把桑叶铺一层在底下,又盖上几片,这样蚕宝宝们就饿不着了。女生们对这种事有着天生的喜爱,放学了第一件事就是摘桑叶,听着盒子里蚕宝宝嚼叶子沙沙作响,觉得很是满足,如果对比其他小姐妹的蚕,自己的蚕宝宝长大了,居然生出一股疑似母亲的骄傲,那一整天都是高兴的,哼着歌儿。我的一个好朋友,家里有几棵大桑树,离学校也不是很远,大家每天中午或者放学了就成群结队的去摘桑叶,那时我和她很要好,还嘱咐她特意给我留嫩嫩的桑叶。我的蚕宝宝经过精心照料,长得白白胖胖,然而放暑假后我去了外地,把蚕交给同学照顾,不知道结局如何,听说结蛹了。
就这样,我愉快地度过了一个学期,也见证了这所小学作为学校的最后一段时间。等到下半年,学生都转走了,学校改为了养殖场,后来又改作敬老院,带给我们欢乐童年的村小,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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