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在我们这一片很有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一般人不大喜欢他,但也基本不伤害他,因为”老赵”很可怜。
最早认识他是因为他蹬板车,他每天都在院门口,坐在一辆破不拉几的板车上。“老赵”的买卖不错,因为老赵爱搭话,见谁都热情。做买卖如果不爱说话,那将是致命的。但“老赵”仍然很穷,因为“老赵”早就下岗了,曾在一个小型污染企业工作,现在只能靠蹬板车为生为业。板车在我们这里的人们坐的不多。“老赵”总是笑口常开,而且有些没心没肺,见了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干啥去?”说实在的让人很尴尬,不知该不该跟他说实话,其实他也未必要你与他说实话。而我又不擅长说假话,但又不乐意跟他说实话,所以后来见到他时,我总是躲着他的目光,即使如此,“老赵”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主动地与我搭话。后来我就能躲则躲,然后再回头看他一眼。
“老赵”跟谁都有话,还总是很热情,让你总不好意思不理他,但又确实不想理他,看着他那灼灼的目光,和咧着的嘴,以及一口玉米牙,真是很无奈。他总爱对你的事情刨根问底,似乎总有着无穷的求知欲。所以我有点怵他。他让我忽然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啊Q。阿Q 很能干,“老赵”也不惜力气,让他干点活,他也很热情,要价也不高,但是只要他到过你家,第二天你家的所有就会人尽皆知,“老赵”是一个传播好手,而且“老赵”也绝无恶意,他是怀着羡慕的心情为你免费做广告的。
有一次院里一个好心的局长让他帮忙做了点力气活,不仅给了他不菲的价钱,还给了他一条好烟。这下子可了不得了,街上的人都知道局长家有好烟好酒,而且老赵逢人便夸“韩局长是个好人。我就给他搬了搬家具,他就给了我那么多东西,真是好人。”
我总觉得“老赵”比我大,后来才知道他比我还小一岁,我差点叫他“哥”。后来有一次他叫我姐,我才知道“老赵”确实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探幽发微的能力。他确无恶意,但是你又不得不妨。我又想起了啊Q,虽无恶意,但是就是不讨喜。而与他同样贫穷的吴妈却能赢得人们的同情。阿Q人见人欺,“老赵”人见人躲,偶尔也被他人寻开心,比如老赵曾经的老婆和儿子,就是他的禁区,就像阿Q头上的疮疤。
“最近没见老赵。”
“唉!脑梗了。”开理发店的小康说,“可可怜了。他哥和他侄子把他送到医院的”。
“媳妇和儿子呢?”我不食人间烟火地问。
“早跑了。”小康不屑地说。
冬雪终于开消融了,风也柔和了,春似乎要来了。接着树干出现了隐隐的青色,柳枝也柔软起来。接着迎春花灿烂地开了。一个似乎是脑梗后遗症的男子一歪一斜地走过来,那好像是“老赵”,“姐,干啥去?”“老赵”笑嘻嘻的,我有些犯傻。
“哦,上公园去。”我有些尴尬。“脑梗了。不过好多了。”还没等我问及,他就主动坦白了,我安慰了他几句。“老赵”笑笑,没有丝毫被大病打击后的沮丧,失落。“姐,我现在能开两千块钱。不用蹬板车了,办病退了。”
“挺好的,正式退还可以涨不少。怎么也能开三千多。”我宽慰他。
“但愿吧。不过我知足了,姐。”我心里有些酸楚感,最终还算踏实。看到他这种样子总不大舒服。他穿着那件一年三季都不离身的紫色夹克。这件衣服几乎是我认识“老赵”的历史的见证。我回头看了眼“老赵”,那蹒跚而摇摆的身影还是引起我内心的一缕痛惜。
冬天快到了,我把老公一件六成新的羽绒服给了老赵,因为我几乎没见他穿过羽绒服,总是一件薄薄的被洗的已经没有丝毫蓬松感,类似夹袄的棉衣。
我有点像《祝福》里的“我”怕见祥林嫂,躲避她问“魂灵有无一样”,我也怕见“老赵”,不仅怕他尴尬地问题,也不忍目睹他那蹒跚而孤独的身影,和日渐弯曲的腰背……
2021年9月5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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