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那只雪貂又蹿入洞中，并且在它身后跟随着两只体型更为小巧的雪貂。谷灵鸢愣了一下后，把榕树果放在地上，随即三只雪貂各自抱着一颗啃了起来。
谷灵鸢笑道：“师太，原来雪貂带两个孩子一起来吃果子了。”
“善哉善哉。”
谷灵鸢望着它们，咽了口唾沫，肚子不时发出“咕噜”的声音，她只觉得气力正在一点点流逝，整个人被逐渐浓厚的疲乏感包裹着，再这么饿下去，睡着后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惠心递来一只简陋的竹筒，道：“喝点水吧。”
“也只能以水充饥了。”谷灵鸢苦笑了一下，喝了两口水。肚子里暂时被摄入的水撑了起来，产生了虚幻的果腹感，但片刻后便将原形毕露。
“好羡慕雪貂们，它们吃得好欢乐啊。”谷灵鸢望着剩下的那第四颗榕树果，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放弃了。
“哈，能看到这个世界也是一种困苦，还是眼不见为净。”惠心道。
“平日里吃饭，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现在，雪貂们在吃果子，而我俩只有这山涧的雨水喝。我这才发现，有东西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对于轻易得到的事物，人们通常不会太过珍惜和感恩，很容易忽略。所以比起‘拥有’，‘失去’才会让人真正成长起来。”
“师太的话总是如此高深，不过我都听得明白。只是，很多事都明白得太晚了。”
三只雪貂吃完了所有果子之后，舔了舔爪子，一起离开了。它们可以攀爬到任何地方继续寻找食物，而谷灵鸢和惠心两人哪里也去不了。
“我们有手，它们有爪，各自做着擅长的事，没有谁比谁高等。老天对生灵们是公平的，从不会刻意地优待或挖苦。女施主，希望天亮后，我俩还能接着聊下去。”惠心双手合十，“我先休息了。”
“嗯。”谷灵鸢蜷缩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她回忆起过往琐事，试图让注意力从强烈的食欲上分散。
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
“谷小妹，才三天功夫，又把书都看完了？”
“是呀，大哥哥，我一拿起书就感觉入了迷一般，看完才愿意放下。”
“小傻瓜，岂不是饭都没时间吃了？这样可不好哦。”澹台无漾整理着书架，笑道，“话说回来，你才十几岁，能看懂吗？”
“那当然啦，比如《庄子》里的这篇《齐物论》，我很是喜欢。”
“哦？”澹台无漾望蹲下，饶有兴致地平视着矮小的谷灵鸢，问道，“那你说说，《齐物论》里说了些什么呀？”
谷灵鸢严肃不苟道：“庄子认为世间的一切事物呀，归根到底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差别，也没有是非、美丑、善恶、贵贱之分。但是人的思想要达成这样的境界是不容易的，必须超脱世俗观念的束缚，忘掉物我之别，忘掉是非之辩。”
澹台无漾赞赏地点点头：“厉害啊！谷小妹，大哥哥对你真是刮目相看。那你觉得，庄子说的对吗？”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等我有了答案，我再告诉你哦！”
“好呀！”
忽然，谷灵鸢发现自己长成了大人，而面前的澹台无漾变化却不大，只是看着更稳重了一些。
“大哥哥，你要去哪里？”
“谷小妹，对不起，我先你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们改天再探讨《齐物论》好不好？”澹台无漾温暖地笑着。
“大哥哥，你等等我！”
“庄子说过，生与死是没有区别的。难道你忘记了吗？”
“可是你看，我肚子好饿，空荡荡的，感觉所有器官都搅在一起，很难受，我就快要饿死了。虽然死得很不光彩，但你不要抛下我好吗？”
澹台无漾抱住谷灵鸢，抚摸着她的头发。
片刻后，他望着她的眼睛，摇摇头，说道：“谷小妹，你的时间远远还没到呢。”
“什么意思呢？”
“去吧。”澹台无漾轻轻地一推，谷灵鸢向后一倒，掉进了深不可测的白色迷雾中。
朦胧间，谷灵鸢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咯咯……”
她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手，她吃力地睁眼一看，一团白色的东西正在手边晃动着——是那只大雪貂。
她有些怅然，原来刚才又是一场梦。
“没东西给你吃了啊……”她动了动麻木的身体，对着雪貂微弱道。
可刚说完，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回光返照一般凭空恢复了一丝精神，她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双手抓着躺在一旁的惠心一阵晃动，喊道：“师太，快醒醒！”
此时的惠心已是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良久，惠心“咳咳”了两声，醒了过来。
“女施主……？”
“师太！你绝对想不到雪貂做了什么！它把我们倚云庵后厨的糕点，用一只爪子插住，给我们送过来了！”
“啊！”惠心惊道，“竟有这种事情？”
“没错！”谷灵鸢转身对雪貂道，“谢谢你，雪貂兄！”
“咯咯……”
一阵难以名状的感情升了起来，充盈了整个身体。谷灵鸢难以自已，流下了泪水。
她将糕点从雪貂爪子上抽出，还没给惠心喂完，雪貂一个来回，又带来了一块糕点。
“菩萨保佑……竟有如此顾念恩情的聪慧生灵。”惠心吃了食物，恢复了一些气色。
谷灵鸢咬了一口冷冰冰、硬邦邦的糕点，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之后数天，雪貂不断从倚云庵内带来各种食物。偶尔，另外两只小雪貂也会带着不知从哪里采到的果子进来，和大雪貂一起吃着果子，它们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
这一切谷灵鸢都看在眼里，她暗暗发誓：既然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练剑法，带着惠心一起离开华山。
谷灵鸢望着洞外空旷幽深的山谷，喃喃道：“大哥哥，你会望着我的吧，我会好好表现给你看的。”
雪貂忽然跳到她的肩膀上，一起望向未知的远方。
对戒之桃源天朝（56）恩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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