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田园猫、蝈蝈和蟾蜍

这是早春二月一个下午，天色如墨，空气里悬浮着细密的雨丝，地上散布着黏腻的水坑。

江边的一间三楼的房子，门窗没有遮掩，飞鸟与虫可以任意出入，当然也有别的。比如，在此不期而遇的三个小鬼魂，他们活着的时候分别是中华田园猫、蝈蝈和蟾蜍。

他们能够聚到一起，是因为一个叫Z的人，是Z在回忆童年的时候，把他们从虚空中又拼凑了出来，也是Z在好多年前折磨过他们。

中华田园猫的自述

你们好，我是一只中华田园猫。我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已经不记得了，谁在意呢！

但是，我那次糟糕的经历，可真是刻骨铭心呢。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要咬牙切齿，可我原本一只非常温顺可爱的猫，大家都喜欢摸我的下巴，听我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据说，我是在春天出生的，妈妈的主人是一个老太太，也许她觉得家里呆不下那么多小萝卜头，也许她只爱我妈妈，也许她恨我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爸爸。总之，她毫无预兆地把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姐妹都送了出去，亲戚、朋友、邻居。

见到Z那天，他一直看着我笑，还轻轻地捏了捏我的爪子。他喂了我点牛奶，然后抚摸我的脊背，揉搓我耳朵，挠我的下巴，做一切让我觉得舒服的事情。这一切，让我觉得离开妈妈，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幸。

后来的时光也很美好，他会跟我分享他的玩具，抱着我晒太阳，让我吃她妈妈做的红烧带鱼，给我洗澡。然后一边哼着儿歌，一边帮我吹干身上的毛。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用他母亲的定型摩丝把我的身上的毛弄成一簇一簇锥子的样子，然后宣布我是一只刺猬，但我觉得偶尔扮演下刺猬也不错。

夏天，Z家的小院子里添置了一只水缸，养上了5条红色的鲤鱼。他们的个头都很大，几乎跟我一样长。我蹲在卧室的窗台上，看他们在水缸里慢悠悠地摆动尾巴，看一会儿我就睏了，夏天真是漫长啊。

那天，我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突然被Z抱起来，丢进那只大水缸里。我的嘴巴、鼻子、眼睛很快都被水弄的生疼，我用尽全身地力气在水里扑打，但身体依然会往下坠。我的叫声尖锐地连自己都想捂住耳朵，而Z站在太阳底下，面无表情，像尊雕塑一样看着我……他的面目渐渐模糊起来了，像融掉地蜡像。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顶打开了一扇天窗，刺眼地亮光扎进我的瞳孔。我想，我被他从水里捞上来了……

感谢上帝，他没有再对我做过类似的事情，不然我可能会在我成年前想办法咬破他的喉咙。

蝈蝈的自述

你们好，我是蝈蝈，我的名字也叫蝈蝈。

我的跳跃能力十分惊人。爸爸曾经告诉过我，这是我们的骄傲，因为只要遇到危险，那两条有力的后腿将帮帮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可是，从我记事起，我从来没有施展过这门绝技。

我有一所竹篾编制的房子，使用面积大概在七八个平方厘米之间。我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除了有点局促没什么不开心的了。因为相邻的兄弟姐妹都跟我住着大小相仿的房子。

我们这么100来只蝈蝈，跟着小贩每天在公园门口晒太阳，看姑娘。实在无聊了就磨磨翅膀，发出点声响。日子久了，我们都有点腻歪，是不是被人花钱买回家去会更有意思呢。

Z在这个时候的出现，仿佛一个神迹。我顿时体会到，当以色列人看到摩西在他们面前辟开红海是何等兴奋与惊奇。

Z把我的房子摆在厨房的一角，在灶台边，白色瓷砖上。无论天气是否晴好，那个角落总是能收纳进一面团扇大小的光亮。Z每天会从我的屋顶上塞进来一根黄豆芽，也不问我爱不爱吃。好在有时候，会换成一根绿豆芽。

有一天，只有我和Z在家。

他拿着一把儿童剪刀走了过来，尖锐的刀头倏地伸进了我的房子，把房顶剪出了一个大口子。把我捏在手里对一个6岁的来自来说，跟捏一颗糖果一样轻松。我有点手足无措，只能下意识地伸缩着手脚。要知道，我从记事起，就从没离开过我的房子。

我曾在去公园的路上，经过一家商店。橱窗的玻璃上，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样子。绿色的身体倒是让人满意，可眼睛真是太惹眼了，简直像是按错了地方。

Z拿镊子戳我的眼睛。我希望我的眼睛是塑料的，快点被他戳破。但它仅仅是看起来像，其实比塑料光滑多。

蟾蜍的自述

我是一只蟾蜍。我听过很多一些关于我亲戚的故事，比如坐进观天、井底之蛙…………

所以，我们不应该信命，应该要有理想，不是吗？

天空、飞翔、自由~这些词，对于一直蟾蜍来说，也不是遥不可及的，对不对？

这些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从我还是蝌蚪的时候开始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