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是永青每每与我在小区中散步后所说的,时间一长,就连我也觉得,真像缺了点什么。
这个疑问,我也是近几日才知晓答案的。
那日傍晚,永青与我从楼下散步回来,她站在窗子旁向下望去,而后探出头,左瞧瞧,右看看,像是在寻着些什么。突然,她脸色一变,朝我问道:“小区里那颗梨树怎么不见了?”
经他这么一问,我这才想起大约有半月时间没有见着它了。此时正值初春时节,花开的较早的,已将自己挂在了枝头;花开的较晚的,也在默默积蓄力量。若是往年时节,那梨树早应开花了,唯独今年没见着那独占小区一角的,满树的纯白。
至于那梨树,自是有点来头的。
在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的春天。那时的梨树正绽放着满枝的纯白花朵,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就在大门右拐的地方,那里有个角落被压枝欲滴的梨花充斥着,它甚至觉得空间太过狭小,竟有些枝条带着花朵伸出了小区的外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尽情彰显自己的活力。
在那棵树的枝与枝之间,花与花之间,依稀能看见挂着的竹牌,上面悬着一根红绳。有许多年前挂上去的,只剩下一条发黑的绳条;还有些是新挂上去的,油亮的竹片泛着淡淡的光,上面不知是刻着谁的名字,在风中碰撞着,跳跃着,发出一种只有竹子相互碰撞才能发出的响声,这是竹片间最静默无声的私语……
后来,在树下坐着下棋的老人们的交谈中,我得知这棵树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当我问起这棵树的来历时,没有人知道。老人们都说这是一处老宅里的树,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这树已然如今天这样立在了这里,安安静静地散发着独属于它的草木清香,它原本就该生长在这里。
或许是出于对它的尊重,后来的人们纷纷开始祭拜它,更有甚者,将爱人的姓名刻在竹片上,将其挂于树干,枝头上。自那时起,梨树有了属于它的使命———一段姻缘的见证。
可能是心中的鬼神思想在作祟,我把永青和自己的名字也刻在了竹片上刚好够我们能看清的地方,这样,每在小区中散步时便会望见这是我对她一生的承诺。
几年之后,那些老人有的已离开了人世,有的早已搬去了别处,只有寥寥几位能够拄着拐杖,或由人搀扶着在那梨树下的石凳上坐上一个早晨或黄昏。
白色梨花依旧开放着,树下下棋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孤独,然而这种孤独,这棵树已体会了百年之久!只有独自消受,完后不必与任何事物说起,就连肩上停歇的燕雀,也带不走这沉淀的伤感。
这年,就连大梨树也逃不了被砍掉的命运,想必它的树冠与大地接触时,心中不会有任何波澜,反而是如释重负的长叹。作为树,它的一生是值得的。
大抵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事物也消失殆尽了。我们口口声声说要留住一切美的东西,留住风,留住云。可恰如我们,连最真实,最淳朴的乡土气息,竟也不曾留住了。
2022年12月7日
季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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