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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无窗,想到有窗的地方看看;家里窗太小,想到有大窗的地方看看;找到有大窗的地方,窗外没有风景。
夏日黄昏,踩着夕阳散步,舒缓白日劳乏;秋日阳光灿烂的周末,呼吸郊外清新空气,远离城市喧嚣;冬日走在大雪纷纷的街道,看寥寥行人匆匆赶路,城市寂静如乡村;春日旅行,看别人的风景做自己的梦,梦醒,依然是日复日单调、枯燥乏味的生活。城里城外、走进走出,不断逃离旧的生活,期望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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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门罗的小说《逃离》讲述了女主人公卡拉的三次逃离:第一次是从父母家中出走,嫁给她喜欢的男人克拉克;第二次是从丈夫克拉克身边逃走,寻找属于自我的生活;第三次是从正在逃离丈夫的路上逃离,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女人天生爱做梦,梦里总是在逃离,被忽略渴望存在感,为寻找真实的自我一次次逃离。卡拉就是这样,最终回到原点,生活没有改变,只是一次又一次撕碎生活的谎言,痛而麻木地活着。
卡拉的逃离不同于娜拉的出走,鲁迅说娜拉走后的结局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西方现代平民女子卡拉逃离后也回来了,时代不同、国别不同,目的相同、结局相同。
村上春树的小说《眠》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位全职太太,在“失眠”的17个夜里寻找自我,长期以来做为妻子、母亲、媳妇的角色让她腻味,日复日单调重复的生活让她苦闷,她的存在只是对外界而言,“自我去感知”的存在感并没有体现。在不眠的夜里她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兴趣爱好。喝白兰地、吃巧克力、读书、开车,村上写道:“一个人在读书到一半,因为心情亢奋而在房间里做伸展,比如带着巧克力香味的《安娜·卡列尼娜》。“失眠”过程给了她机会从现实单调、毫无新鲜感的生活中逃离,开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实现自我的过程,即存在感。固然,白天她仍然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恰如卡拉与娜拉从自己的家中逃离,她们找到了自我吗?作者只告诉我们她们在寻找,《眠》中的女主人公唯有在失眠的夜里才找到了自我,然而梦终归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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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从无爱的婚姻中逃离,渥伦斯基却不能给她爱的栖息之地,她不愿回到原来的家庭状态,只能以死对抗不成功的逃离。卡拉的逃离不同于安娜,却皆是为爱而寻求自我。我们孤独地来到人世,唯有爱让我们温暖,为了不孤独寻求爱,然而自我原本就是孤独的。安娜是贵族,她的逃离不用考虑物质问题,卡拉的逃离则更接近普通女性。卡拉的家庭生活并非无爱,反而当初因为与丈夫相爱而逃离父母的家庭。在父母的家中,卡拉感觉不到爱,她对妈妈与继父说:“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在丈夫克拉克那里得到了短暂的爱,然而面对性格暴躁、感情粗糙的丈夫,细腻、敏感的卡拉很快又缺失了爱,克拉克反而不断摧毁她的情感,在克拉克那里找不到真实的自我,仍然没有存在感。在邻居西尔维娅(一个同样为爱迷茫的女人)的帮助下,她又一次逃离。她决意去寻找“一种生活,一个地方,选择了它仅仅为了一个特殊的原因——那就是那里将不包括克拉克。”逃离到一个新的地方,抑或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旧的结束。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卡拉逃到去往多伦多的大巴上。随着家乡小镇的渐行渐远,卡拉开始不安起来,越来越犹豫,越来越恐惧,她恐惧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人群,不能融入其间的焦虑一点一点吞噬逃离的决心,让那个想竭力逃离的丈夫接她回家。唯有回家才是安全的。
卡拉对未来最大的惶恐还是因为经济不独立,与《玩偶之家》娜拉的逃离一样,回去是唯一最好的选择,抑或别无选择。自尊绝对建立在自立的基础上,无论男女、无论过去现在。女性比男性更多精神上的逃离,因为自尊得不到满足又缺乏自立的能力,迷失的自我只能在精神上一次次逃离,却终不可逃脱自身的胆怯和迷茫。卡拉回到丈夫的身边,重复着从前的生活,“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卡拉不再朝那一带走了。她抵抗着那样做的诱惑。然而,“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安娜的逃离是彻底的,冰雪中开出来的花。多数女性的逃离如卡拉,每一次逃离回去后就似梦中醒来,唯有疼痛与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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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醒来后不知自己是蝴蝶,还是蝴蝶是自己。终其一生,我们皆在寻找自我、实现自我,从一个地方逃离另一个地方,从一种境遇逃离另一种境遇。男人的逃离多目的性、功利性,女人更多精神性。
木心说:“天才的第一特征,就是逃。天才是脆弱的,易受攻击的,为了天才的成熟,只有逃。我认为逃是以退为进,大天才的标志就是逃。玛雅可夫斯基如果逃出苏联,在欧洲写诗,多好,他无疑是个天才。”木心本人也在文革后的八十年代逃到美国。鲁迅有言“外国许多文学家,在本国站不住脚,相率亡命到别个国度去,这个方法,就是‘逃’。要是逃不掉,那就被杀掉,割掉他的头。”纳博科夫与米兰•昆德拉都是逃离本国的流亡作家。天才的逃离是不得已,当然也是为了寻找自我、实现自我。
从乡下逃到城里、从小城市逃到大城市,从国内逃到国外,多数人不断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为生存、为名利、为别样的风景。陈丹青说他当初到美国就是想看看那里的博物馆。在异地赚了名利回来,扬眉吐气一番似乎找到了自已的价值,大凡社会上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就是看他的社会地位,社会地位不也是通过名利显示出来吗,迷恋于此的男人多于女人。木心的可爱在于他不是假清高说不要名利,而是逃离到美国获取名利,然后彻底将之抛弃,回国隐居做真的名士。从未获得名利,又何以淡泊名利。木心言:“为什么我厌恶名利?因为不好玩。”,活在这世上,多少人懂得玩,多少人会玩?女人其实比男人会玩,也比男人更需要逃离。
尽管逃离后,你依然会回来,就算是疼痛也不能阻挠你再次逃离,除非彻底麻木。逃离时,恰似做一场美梦,对现实忧烦的逃离,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儿时受了父母的责骂,委屈时想着离家出走,让他们着急、后悔,仅是这想法就让人兴奋。长大后,工作上、生活中遇到烦恼会时时想到逃离,喜欢旅行,不也是对眼下忧烦生活的逃离。然而新的生活能让我们找到自我吗?梦却是要做的,谁甘愿麻木地活着。最喜欢木心在文字中的逃离,文章中他可以变换为不同的角色,可以是帝王、游吟诗人……可以一会在古代,一会又到了希腊、印度……他说人活一世只成为一种人太没意思了,不断在文字中转换角色,体验不一样的我。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种逃离,我们只想活出真实的自己,却要在逃离中寻找存在感。
在人潮踊动的地铁上,闭上眼睛、戴上耳机,有蓝盈盈的天空、金灿灿的麦田,鸟儿飞过,一次短暂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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