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简——”妈妈压低的声音,穿过一片热热闹闹,准确地抵达我的耳蜗。眼光对接,妈妈朝我使眼色,“给你爷爷奶奶敬个酒。”
“……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我哆哆嗦嗦地端着酒杯,木讷地站在两位客人中间,终于憋出一句客套话。
“这是老大。学习还不错,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爸爸先是重复了一遍刚见面时的介绍,另外又加上一句。
四爷爷眼睛一亮:“你准备考什么专业呀?在国外,一个是医生,另一个是律师,都是金饭碗。”
我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我的目标是考上大学,至于考什么专业,我不懂,父母也没有这方面的参考。但当医生是不可能了,我读的是文科。当律师,那得口才很好吧……
脑子里正在开小差,手却被一旁的四奶奶一拉:“姑娘,给你一样东西。”只见她双手伸往脖子后面,一眨眼的功夫,一条细细的项链便到了她白白胖胖的手掌里。没等我反映过来,项链又到了我的脖子上。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我愣愣地站着,像一块不开窍的木头任由四奶奶摆弄着。
“还不快谢谢奶奶!”妈妈提醒道,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惊喜。
“谢谢奶奶!”我匆匆地说着。低着头,却能感受到来自四周满桌人的火热凝视,在家人满目的欣喜里,另有“二子爷”的一份落寞和看不清什么的情绪。
四奶奶为什么会给我项链呢?因为我要考大学,还是刚见面时那一鞠躬的作用?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大人们商量的结果,第二天我们一起去宜兴游玩。爸爸还特意把正读高一的妹妹从学校接了回来。“影响学习,我不去!”当得知游玩的计划后,妹妹一口拒绝。“来回三天,怎么就影响你学习了?”爸爸脸铁青,高高的鼻梁下呼哧呼哧地喷出粗气。“不去,就不去!”妹妹咬紧牙关大叫,继而嘤嘤地哭泣起来——她被爸爸踹了一脚。
我也不太想去,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再说,我对旅游区的风景向来不感兴趣,还不如路上经过的那一片油菜花,有天然的芬芳。不过,我没有像妹妹那样反抗。一方面,迫于爸爸的威严,还有,就是脖子上的这条项链。
四爷爷他们去部队招待所后,妈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这条项链进行仔细地观察鉴定,结论是18K金,妈妈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望。我却觉得挺不错的,主要是它很细,比妈妈缝棉被的线粗不了多少,而且样式简单,戴在脖子上,若有若无,并不招眼。我喜欢这种感觉。
“嗳,你说,我们费了这么多力,孩子们也耽误了学习,他四爷爷就给这么一条不值钱的项链,是不是不值得?”妈妈一边问爸爸,一边翻看四奶奶给我们的一堆旧衣服。四爷爷是团级退休,几个儿女都在国外工作,经济上可以说是富有。
“老爷子从小离开家,五十年了,认识的老家人也没几个了。他也不容易,穷人家出身,经历了枪林弹雨,对人对事养成了防备的习惯。这不,还有好几天嘛……”平时说话很严谨的爸爸回答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那堆衣服,只有我在挑拣。共找出三件:一件是白底黑点的雪纺衬衣,一件是黄红黑为主色调的色彩斑斓的夹克衫,还有一条豆绿色的踩脚打底裤。虽都不是新的,但式样够新潮,等我考上大学后再穿。
那条细细的金项链,无力地趴在我瘦瘦的脖子上。除了我,没有人再注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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