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手拉着手在林荫路上
“我”在儿子的楼下抽烟
刚到银城的时候，没事可做，我和妻子早晚手拉着手漫步在林荫道上，日子过得倒也畅快惬意。可是随着孙子的降生，我的问题便先显露了出来。
虽然不怎么优秀，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负责人的父亲，尽管没有多大的能力，可是，也没有什么坏毛病！我唯一的嗜好就是抽袋旱烟。当抽烟成了问题，连这可怜的一点嗜好不得不收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与高玉山一般无二了。
刚到银城的时候，我在人家客厅里抽，媳妇子也没表现出来反感，后来一天看到媳妇子用手扇我放出去的烟雾时，我赶紧把烟掐灭，丢进了垃圾桶。媳妇子没说话，儿子却说: ”爸，把烟别抽了，你这样子，把屋里弄得臭烘烘的，对孩子不好！”
我想，文辉说的也是啊，不能因为我抽烟影响到我孙子的健康，于是我尽量少抽，实在想抽时，我就躲到厕所里去抽，或者把阳台的玻璃门拉上，把阳台窗户打开，在阳台上抽。
有一天中午，我正在卧室里休息，听见了媳妇子和儿子的谈话: ”文辉，你说这旱烟对花卉生长有影响没？啊呀，厕所里的换气扇怎么把旱烟味抽不掉，上个厕所难闻死了！” 哦，是这！从此我便不在厕所和阳台上抽烟了，我也不敢在过道里面抽，实在想抽烟时，我就抽空子出去，坐电梯到楼下瞅没人的地方去抽，心想，这抽了几十年的烟，看来得戒掉了。
虽然，我烟瘾大，实际上抽烟的事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几十年没有侍弄过婴儿了，妻子一双庄稼地里灵巧的手却变得笨拙异常，不是取桌子上的爽身粉打翻了碗，就是擦孙子的巴巴弄哭了娃，惹得媳妇子吃惊，儿子呵斥。妻子越是小心翼翼却越是出乱子，忙乱中的日子从此失去了平静。
儿子也是我们挖屎挖尿殚精竭虑地拉扯大的，现在我们还帮他拉扯他的儿子，他怎么这样对待他妈呢？难道他妈是故意出错不成？看到儿子这么无礼的举动，我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往上冒，竟致忍不住涨红了脸。
那天中午我吃不下饭，第一次感受了老去的悲哀！以前，他虽然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曾经让我们忧心如焚，可是面对父母的时候还是尊从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吹胡子瞪眼的情况。小的时候盼着往大长，长大后让人操尽了心；上学的时候盼着他考上大学，成了大学生，当了国家干部却并没有使人如同想象的那样舒心！
这呵了就呵了，唇齿相依，也常会咬得出血，一家人一起生活，难免磕磕碰碰，能够认识到错误，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可实际的情况是，儿子并没有反省他的行为，认识到他的呵斥有什么不对，而且变本加厉越来越凶，而妻子却变得麻木不仁，没有一点反应，我实在看不下去，一次在他的呵斥声刚停下来时就说了他一句:“唔是你妈么，怎么像训斥小学生一样呢！”儿子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进了卧室。
这不搭言就是不承认他的说法过火，就是无声的反抗。在儿子家，我第一次感到了憋屈和烦闷。
再后来有一天，我伸手去接儿子递给我的孙子，在我刚抱住孙子亲他的小脸蛋的时候，儿子却反手把小孩从我怀里抓走递给了他妈，并说: ”你满身的烟臭味，别熏着了孩子，还是让我妈抱吧！”把孙子还给儿子的时候，我知道我脸上写满了尴尬，同时，我心里面也装满了难受，我立马起身去了楼下。可是儿子却不闻不问对此一点儿反映也没有！
这都没有关系，为了孙子我只好忍着！
我戒掉了烟，可是我能不吃饭吗？媳妇子是四川人，口味重，喜食麻辣、米饭，我则习惯于清淡，喜欢浆水面、汤饭！好在一日三餐，老婆子掌勺，既照顾到媳妇子的麻辣，也兼顾了我的浆水面，生活勉强也能维持。
当一天我听见媳妇子给儿子唠叨: ”一个浆水，臭烘烘的，又没有营养，有啥吃头么？你们西北人就是穷讲究！”我知道他这个“穷讲究”就是说的我，因为儿子已经让他媳妇熏陶得成了地道的四川人，吃麻辣比他媳妇吃得还凶。听到媳妇子的话，我耳朵里就像钻进去一个苍蝇，心里面的火苗也突突地往上窜，可是我还不敢发作，只好装聋作哑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妻子是个顺风草，听了媳妇子的话，汤面浆水面越来越少，调料越来越重，麻辣味越来越浓，发展到后来，浆水面都不敢上桌子了，她给我偷偷地做，使眼色让我到厨房里偷偷地吃。我告诉她，以后就不做了，我宁肯不吃了也不要偷着吃，我感到在儿子家里偷着吃，那实在太窝囊，也是一种屈辱！
其实，吃饭的事并不是什么事，麻辣烫我可以少吃一点，也不会饿死人，何况我还有退休金，我可以趁下楼散步的时候去买着吃！关键的问题不是饭的问题——随着孙子的渐渐长大，儿子的话越来越少，牢骚却越来越多。下班回来常常吊着个脸，心事重重的，一回来，就躺下了，也不逗他儿子了，也很少看电视。要看的一次也是捣来捣去，什么环游旅行、优购物、聚鲨丽人、女神范、聚鲨美食等等之间频繁变换着频道，我喜欢的新闻联播也难以完整尽兴的看了。和儿子身体的距离近了，心里的距离却远了，大学时候偶尔出现的对世界气候变暖、国家改革中出现的问题，教育、医疗、养老等等社会热点问题的讨论已经没有了。在家里的时间，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再就是和媳妇互相挑各自领导的毛病，议论工资的高低、奖金的多少，牢骚满腹；谈论同事里头谁长得俊，谁收拾得水灵，谁穿了安踏，谁蹬着阿迪达斯。他们常常谈着谈着，就相互猜疑，甚至有几次互相揭短，谩骂了起来。我好言好语劝他们，却被媳妇子一顿抢白: ”看看你们生的好儿子，还科长呢，纯粹狗屁都不是! ”
“你说谁是狗屁？”
“就你是狗屁！”
儿子瞪着眼挥舞着拳头就追了过去，我和老婆子赶忙上前从中当定，劝儿子：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岂知盛怒下的儿子冲着我们老两口：
“滚，都给我滚！”
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摔门进了卧室，被惊吓而醒的孙子哇啦啦地哭。本想质问一声儿子，让谁都滚？可是，看着妻子阻止的眼神和妻子怀中被因惊吓而抽搭不已的孙子，心里虽然万分难受却不得不悻悻地作罢。
从此，家里经常让一股沉闷的气氛笼罩着，饭桌上只是各吃各的饭，吃完了就各回各的屋，只有孙子哭闹的时候，才有我们老两口哄孙子，他们小夫妻骂儿子的声音。
我曾经试图跟儿子好好谈谈，劝他调节状态，却被他一句:“现在的事情你不懂，你们就照好孩子，别的事情不要管！”抑得我说不出话来。
其实所有矛盾的罪魁祸首就是儿子，是他的情绪影响了我们和他媳妇，他没有摆正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如果儿子足够独立，足够强大的话，家庭中就不会有矛盾，即使出现一些小摩擦，也应该在他的巧妙处理下化为无形。情况明摆着，我之前还是把儿子看高了。
我好担心儿子的这种状态，可是现在的我却无计可施，他现在是生活的主角，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我有无数次走上楼顶，极力想看到远方那个熟悉的地方，望着浩渺的蓝天上轻轻飘荡的白云黯然神伤，苦涩和悲伤的味道像潮水一样朝心中涌来，眼前鳞次栉比的楼房以及城市的美丽和辉煌在我眼前黯然失色。
三十年前盼儿子，含辛茹苦拉儿子，殷切期望寄儿子，所有的辛酸、所有的熬苦和所有的动力故事像图画一样在心中一幅幅展开。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无法在儿子家里待下去了，没有舒心的日子，待着就是熬煎。孙子也大了，进了幼儿园了，现在妻子一个人完全能够应付得了，孙子送到幼儿园，也不影响她买菜做饭搞家务，我实际上成了吃闲饭的多余人，与其这样待着，还不如回老龙沟我自己的家里去！
“我”站在楼顶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楼房而出神
（全文十节，余下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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