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开始,奶奶的房间对我来说,就充满了神秘感,只是她房间门口的那块高高的门槛让年幼的我无法逾越,所以,我一直不能进去探个究竟。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终于掌握了攀越的技能,只要趴在那高高的门槛上,然后把两条腿一条一条地翻过去,我就成功了。
学会攀越后,我收获了惊喜。每次我翻过门槛,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晃来晃去的时候,奶奶就会递给我一个小的吃食,比如说花生啊,橘子啊,还有菱角什么之类的。
有了吃食做鼓励,我攀越起来就更带劲了。只是可惜,奶奶有进门就随手关门、出门就随手锁门的好习惯,多数时候,我都是望门叹息。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奶奶特别的小气,哪怕是花生,她一次都只给我一颗。我爸总是说我比我妹小气,我仔细想了想,我应该是继承了我奶奶的优良传统,但我妹没有。
随着心智的不断健全,我慢慢的就知道了,奶奶每天都在码头上(镇码头,我家住在附近)摆摊卖吃的,她睡觉的房间里码的都是吃的。
她从来没有让我吃尽兴过,总是对我说要“细水长流”,但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我只想,要是她哪天让我把那些小货吃个饱,那就好了。
我有一个表哥,大我两岁,他的爸爸每天都在码头上划船,只要翻过河堤,他就可以找我玩,当然,我想要找他的时候,也只要翻过河堤就好了。
有一天,我在家里闲逛,当然,闲逛也免不了往我奶奶的房间里多看几眼,这一看,我就发现了一个秘密——奶奶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关紧!
于是,我打开窗户,看到了离窗户不远的桌上放了一蛇皮袋荸荠,透过透明的蛇皮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个又大又黑的荸荠的轮廓,想着它那清甜的滋味,我的口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泛滥。
我搬了一把椅子来到窗户下,站在椅子上,把手伸向桌上的那袋荸荠,可惜我的手太短了,费尽全力,也摸不到那个蛇皮袋,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如果窗框上没有那一根一根粗粗的木柱子,我可以爬进去,可是那柱子与柱子之间的距离太小了,和那空隙相比,我的身躯又显得过于庞大,总之,我忙活了半天,精疲力尽,但一无所获。
突然,我的脑袋灵光一闪,想起了我的表哥,于是一路小跑,把正在河堤那边玩沙的表哥叫过来了,他站在椅子上,把胳膊使劲地伸长,刚好可以触摸到那个蛇皮袋。
他就趴在那个窗户上,用一根手指对着那个蛇皮袋转啊转,不知道转了多久,终于被他转了一个窟窿,从里面成功地拿出了一个荸荠。
就在我欣喜若狂的时候,他悠然自得地把那个荸荠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然后又开始向第二颗、第三颗努力……
我不知道他吃了几颗,但我知道,每一颗都来之不易,因为距离太远了,胳膊太短了,他像我奶奶一样,递给我一颗荸荠后,就翻过河堤去找他爸了。
看着他一蹦一跳的背影,其实我挺后悔的,因为奶奶回家发现荸荠少了,首先就会找我的麻烦,但我只吃了一颗,真的很冤枉。那一年,我还没有上学,应该四、五岁吧。
天快黑了,奶奶马上就要回家了,我躲在我妈的房间里,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出来。吃完饭,奶奶把我叫进了她的房间。
不等奶奶问我,我就全都招供了,奶奶递给我两个荸荠,说:“做人要细水长流,有一看二准备三,以后不要告诉表哥我这里有吃的,你要是和表哥把我的东西吃完了,我和你,还有你爸、你妈就要出去要饭了!”
“嗯!”我连忙答应,我可不想出去要饭,那太丢人了!还有就是,今天这事说给我妈听,我妈肯定得揍我。
其实,我表哥是我奶奶的亲外孙,在那个物质还不丰裕的年代,亲孙女也好,亲外孙也好,放吃食的房间,一律要上锁。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奶奶的房门依然紧闭,她的房门钥匙依然是随身携带,但她对我稍稍大方了一些,由从前的一颗,变成了两颗,有时甚至还有三颗,也许,她是怕我和我那表哥再次同流合污吧。
听我爸说,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一生命运坎坷,但秉着“细水长流”的原则,一生也算活得体面,不曾有过于不堪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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