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计中的一计,是金蝉脱壳,制造或利用假象脱像,使对方不能及时发觉。
王唏儿,一直希望逃离家庭,有多远走多远。
她的父亲是一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性子并不随和,反而是一意孤行,认定了一个人或一件事,就发誓一定要做完。所以即使和母亲发生了各种争执,也从未提过“离婚”二字。
母亲是一个骄慢倨傲的家庭主妇,总是怀念年轻时有多少人追求她。她深知自己学历不高,出身普通,所以选择了和公务员结婚。但老天爷算是给她开玩笑了,没过几年,父亲就辞职了,离开了人人羡慕的单位,过上了股民生活,收入忽高忽低,完全看K线图吃饭。
“看你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你那破电视机能扔出去吗?”
唏儿就是在这些吵吵闹闹的声音中长大,幸好一直有哥哥的陪伴,这应该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吧。
哥哥王俊熹是少女眼中的白马王子,长得阳光帅气,特别是那双眼睛,时而激情四射,蛊惑着人心,让你深陷他的眼神里,只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呆呆的自己;时而温柔,像要把天上的星星全摘给你,只为了让你开心。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孩子的名字也是有讲究的,一看“俊熹”就知道是有好的寓意,但起名“唏儿”,是希望她是个男孩。
可惜这王唏儿的性格既不像男孩又不像女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能在椅子上坐一天,光看《红楼梦》就足够了,也能巷子里疯跑,害得她哥哥满世界找她。
如果哥哥不找她的话,那么也不会有人在意她吧。
唏儿从小学开始,就交男朋友了。
小男孩还比她矮5公分,但唏儿就喜欢他的两个酒窝,还跟哥哥说,“王俊熹,你瞧他那酒窝和虎牙多可爱呀!”
王俊熹把妹妹放在腿上,给她梳辫子,“我们唏儿可不要随便跟人跑了”。
唏儿一个劲地乱动,就是不让俊熹好好梳头发,还埋怨他手艺差,但会突然转过头,用那闪亮的大眼睛问俊熹,“你会守护我一辈子吗?”
俊熹叹了一口气,用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会”。
初中时,唏儿就喜欢和“不良学生”在一起玩,每天上课就传纸条,画老师的恶搞漫画,吐槽老师的口音,说哪个女生今天戴的发夹难看。下课了,就像举办联谊party一样,站在楼梯口,和楼上的高年级“不良学生”继续勾搭。
唏儿换了好几个男朋友,要么痞痞的,要么花言巧语的。说谁付出真心,谁就是输了,彼此也不知道为何要在一起,可能那时候觉得不秘密地谈几个男朋友,青春就白费了。
但这个对俊熹来说,并不算秘密,唏儿都会把每次的恋爱和分手,一五一十地告诉哥哥。
有时候俊熹去学校接唏儿下课回家,同学看见了,就会吹口哨调侃:“哟,王大小姐,你还真厉害,校内有个男人,校外还有这个帅哥?”
唏儿懒得解释,在众人羡慕、猜疑、妒忌、忿忿不平的眼光中,亲昵地挽着哥哥的手,头也不回地走。
也许唏儿,并不是懒得解释。
俊熹的每一个女朋友,都是长发温柔型。每次带回家吃饭,爸妈都是老高兴,做了一桌子的菜,忙前忙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父母很喜欢每一个准儿媳妇,其实就是开心,觉得儿子不愁找对象。
反倒是父母对唏儿的态度很冷淡,巴不得赶紧结婚,脱离这个家庭。
逢人聊天就八卦,“你家儿子处对象了吗?”
有一次,他们硬是把唏儿打扮地漂漂亮亮,然后带到了一个地方,推门就是一个眼镜男。
眼镜男很拽,小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扫视了唏儿一番,然后继续低头看电脑。
母亲假装是唏儿的阿姨,捏起嗓子说,“这是朋友的女儿,念大学了,人很乖巧。”
唏儿心里嘀咕:“我才刚高中毕业,念不念得了大学还说不准呢。”
反正这事儿是黄了,有钱人家的眼镜男看不上身材一般的唏儿,唏儿也松了一口气,据说这是个妈宝男,进门后肯定是苦日子。
在上晚课的俊熹突然接到唏儿的电话,他拿起就接:
“哥......我在XXX酒店,我害怕......”
俊熹顾不上老师的喊话,就冲出了课室。
“他说是拍模特照,结果现在让我脱衣服。”
“我说不肯,他就骂我,说很难听的话。”
“快来救救我,我在厕所。”
俊熹找了酒店工作人员,用力敲门,似乎要把门给砸破,看得工作人员心里发毛。
终于开门后,俊熹抡起拳头想打人,但唏儿扑倒自己的怀里,感受到她因哭泣而发抖的身体,俊熹渐渐变温柔了,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屋里的男人,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透出凉气,“别再让我看到你”。
走出酒店后,俊熹就拉着唏儿的手,说:“说过多少次,网上的约拍不能全信,你就算缺钱花,也不能找这样的人。”
唏儿撒娇着搂着哥哥,从刚才的受惊小猫瞬间变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他对我很满意,临时加他价,他不愿意,我就只能找你解决呗。”
俊熹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尖,“你呀,每次就仗着我给你擦屁股啊。”
唏儿撒开哥哥的手,往前跑着跳着,“来呀,打我屁股吧。”
路人都羡慕,这对郎才女貌的情侣在打情骂俏,感叹年轻就好。
穿着学士服的唏儿,亭亭玉立,在阳光下捧着花束,笑得特别开心,一头乌黑亮丽的马尾随风摇摆。
别人都有父母来祝贺,但唏儿有哥哥就够了。
已在医院实习的俊熹,特意调班来看妹妹,还挑了她喜欢的花——鸢尾。
“这种像紫蝴蝶的花,估计全场就只有你有了。”俊熹用专属的宠溺眼神看着唏儿。
唏儿把头埋在花束里,深呼吸一口气,“这可是法兰西王国的国花哦。”
毕业典礼终于结束了,但唏儿还没有找到工作,不是她看不上别人,就是公司觉得她不能胜任。
在第N+1次的投简历后,她收到了一家咖啡馆的回复。
这是在朋友圈看到的网红咖啡馆招聘文章,唏儿自读书时期就爱喝咖啡,最爱燕麦拿铁,浓郁的燕麦香味和淡淡的咖啡混合在一起,两者为王,风味互相平衡。
面试成功后,唏儿就第一时间发消息给俊熹,还说要趁着今天自己还不是员工,赶紧约哥哥来咖啡厅吃个简餐喝杯咖啡。
幸好今天俊熹调休,就带着女朋友来店里。
这次是一个短发女孩,看上去就是很精灵的样子。
“HI,我叫Eve,可以叫我嫂嫂。”
唏儿挑了一下眉,“哟,那满大街都是我嫂子了。”
“唏儿,我们准备结婚了。”俊熹说话的声音很平,就像是在说一句无关重要的话,也好像预想了唏儿的激烈反应。
唏儿出乎意料的冷静,直勾勾地看着Eve,“什么时候?”
俊熹摸着Eve手上的戒指,“两个月后的今天。”
“那不就是你的生日吗?”唏儿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那今天得由我请客啦!谁都不要和我抢,以后多来我们这里喝咖啡就好啦。”
那顿饭,表面上吃得很开心,但谁知道呢。
那天晚上回家后,唏儿一个人想着自己那么多年,谈了无数次恋爱,交往过那么多男友,好像也没有谁说要娶她。
分手的理由可以说是相似的,也可以说是千奇百怪的,要么被老师发现了,要么对方父母吵着闹着要自己离开,说自己是一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有时候是对方劈腿,有时候是自己出轨,也有时候是年轻冲动交往了两周后,发现并不合适。有一次,对方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说,“唏儿你长得和我妈太像了,所以我们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只要遇到难分手的情况,她都会找军师俊熹来出面帮忙,假装自己的男友,气场都能震慑对方。
或者有时候都不需要出面,只要想了个小计谋,就能退出那个人的世界,发出的微信前面都有红色感叹号。
“那么谁才是合适的人呢?”
心中合适的人,无时无刻不都在陪伴自己,现在即将要陪伴另一个女人了。
唏儿看上了店里的咖啡师阿峰,比她大八岁。
阿峰善于人际交往,很会撩妹,长着一副小鲜肉的样子,深得女顾客欢心。如果你不说他是深耕咖啡领域的专业人士,你一定会觉得他是酒保。
唏儿喜欢他低头闻烘焙豆味道的专注,喜欢他做雕花咖啡的过程。他在意式浓缩咖啡杯中注入牛奶,在咖啡上覆盖一层打发的淡奶油,并用雕花针轻轻搅匀,然后蘸取巧克力酱,雕刻出图案。
“我多想成为那根针。”唏儿都快成了迷妹。
唏儿不是没有表示过好感,要么送早餐,要么问下班后去干什么。
奇怪的是,阿峰每次都会礼貌地拒绝唏儿,让唏儿怀疑自己是不是比不过胸大的浓妆女人。
巧得很,有一天,唏儿在店里遇上了初中时交往过的一个男朋友少华。
当初为他年少的模样着迷,现在就变成了有秃顶危机的IT男。
少华说要外带两杯黑咖啡,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聚一聚。
“好久没联系了。”唏儿给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
“哈哈是呀,自从你哥打了我一顿,我都不敢再接近你了。”少华尴尬地笑了几声。
“什么,我哥打了你,什么时候?”唏儿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不可能吧,我哥是很温柔的人。”
少华欲言又止,结果了服务员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就说,“我赶时间,还是先走了,下次再聊。”
唏儿呆呆地看着远去的油腻身影,陷入了沉思:
“我哥真的打人了吗?不,一定是少华记错了。”
俊熹要带着未来大嫂组织了一场聚会,还带上了唏儿,参加聚会的人不外乎是准新郎新娘各自的好友。
唏儿喜欢这家餐厅的甜点,尤其是红丝绒蛋糕,特别香滑好吃。
当她忍不住再吃第二块时,旁边有一个男低音,“给你纸巾”。
唏儿转过头,看见身边站着一个优雅的绅士,他修长的手臂在休闲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皙。
绅士看她没反应,就再示意了一下唏儿的上唇。
唏儿赶紧接过纸巾,用手机前置镜头擦干净了奶油。
“谢谢你。”
“不客气。你是Eve的朋友吗?”
“不是,我是王俊熹的妹妹。”
“原来你就是他可爱的宝贝妹妹,久仰大名了。”
他们聊得甚欢,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过去了,临走时还加了微信。
“怎么,你这个花心大萝卜休想打我妹妹的主意哦。”
俊熹开玩笑地抡起拳头,轻轻碰了一下绅士阿亨的肩膀。
阿亨假装很疼,“哪敢呀,有你这个护花使者在,唏唏肯定很幸福。”
唏唏,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唏儿不由自主地对他多增了几分好感。
俊熹载Eve和唏儿回家,一路上都有说有笑,还说唏儿今天吃太多了。
坐在后座的唏儿冷不防把头靠前,用撒娇的口气求俊熹:“哥,那个阿亨怎么样?我想和他交往试试看。”
俊熹握紧了方向盘,呼吸声加重了,“我觉得他不适合你,你们就算交往了,也不会处很久。”
“没关系呀,凡事都得试一试,我又没说要嫁给他。”
Eve听着兄妹俩的对话,拉开了车窗,想呼吸多点新鲜空气。
可是,这一次,经历了无数次恋爱的唏儿,在两周后,和家人宣布说,
“我要结婚了,他的名字叫李亨。”
“什么?”
三个声音同时出现。
父母自然是开心地不得了,激动地都把筷子夹好的菜抖到饭桌上。
反观俊熹,就有点不淡定,“你决定好了吗?”
“是呀,我们不举办婚礼,旅行结婚,下个月去巴厘岛。”
俊熹就不再吭声了,低头吃自己的饭,父母高兴地忙着夹菜给唏儿,不断问男方的家庭、学历、收入、未来的计划。
很快就是中秋节了,望着天空的那一轮镰刀,唏儿觉得有一丝凉意,不禁用双手搂着身体。
后面有人给自己披上了薄外套,然后把头埋在了唏儿的肩膀上,用手臂有力地箍紧了像纸片一样的自己。
“这次是认真的吗?真的要嫁人了?”
这次,唏儿没有转过头,“嗯,我该找一个能一辈子都保护我的人了。”
俊熹像触电了一样,立马松开了手,默默地回房间了。
那一轮月亮,为什么越来越模糊,都看不清了。
奇怪,今天阿亨怎么一直不回复自己消息呢?唏儿很纳闷,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去买沙滩装。
唏儿下班后,就直接上了阿亨家,他爸妈说昨晚出去了,也没有回家,还以为今晚会回来。
唏儿打电话给俊熹,俊熹说自己也没有见过阿亨,还反问唏儿一句:
“自己看不好未婚夫,找到哥哥这要人来啦?”
唏儿联系了所有她认识的阿亨的朋友,没有人知道阿亨去哪了。
唏儿越想越不对路,最终报警了。
警察说,等过了48小时后,就先当成失踪案处理。
警方的一句“放心吧”,却始终没有让唏儿安心。
唏儿去了阿亨家里,他父母也很着急,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休息,父亲抽了很多根烟,烟味充满了整个屋子,呆久了觉得呛嗓子。
唏儿坐在阿亨房间里,什么也没干,就光发呆,想着怎么自己那么倒霉,难得要结婚定下来了,却发现这种事情。
希望只是婚前恐惧症吧了。
唏儿准备关房门离开时,看到废纸篓里有几张购物小票。其中有一张小票,显示的时间是阿亨失踪前一晚7:05。
唏儿赶紧问阿亨父母,阿亨母亲像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亨当天下班回来后,就现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点东西,然后上楼换了衣服,再拿了点家里的水果,叫了辆车就走了。”
“你知道阿亨去哪吗?”
“这个我就没问了。”
唏儿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刚好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白领不多,但大家还是行色匆匆,着急赶回家洗澡吃夜宵。
路边摊贩想招呼唏儿买点水果,但一见到她的苍白脸色,也不敢叫喊。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唏儿终于走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街道名很陌生。
唏儿本想转身就走,但突然看到俊熹的车。
定睛一看,确实是他的车牌号。
唏儿抬头看,那是好几栋很老旧的房子,俊熹来这里干什么呢?
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哥,你在干嘛呢?”
“在医院吃饭,等下开会。”
“这样呀,我在你医院附近,想借你的车用一下。”
“不行呢,车拿去修了。”
挂掉电话后,唏儿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俊熹出现,就离开了。
第二天,唏儿和咖啡馆请了假后,就一路跟踪俊熹。
俊熹早出晚归,在医院里工作一整天,晚上开车回家休息。
没有任何的异样,唏儿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过了两天后,唏儿决定过了今晚的观察后,就不再跟踪哥哥了。
剧情就是那么好笑,今晚俊熹就偏偏开车去了那天唏儿误打误撞找到的老楼。
唏儿看见俊熹上楼,但不知道是哪一层哪一房,就给俊熹打电话。
“哥,你在哪。”
“408”
唏儿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哥哥早已知道自己拙劣的跟踪技术。
开门的人,的确是俊熹。
但进门后,唏儿就被自己看到的现象震惊了。
阿亨在水里泡着。
唏儿赶紧拽着俊熹的手,“你疯了吗?为什么把阿亨放在水里?赶紧救出来呀!”
俊熹用手慢慢抚摸上唏儿的脸颊,手指刮了一下她因哭泣而发红的鼻尖。
“傻妹妹,把阿亨拿出来,尸体就会腐烂了。”
腐烂?阿亨死了?
唏儿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了,往后退了几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最亲密的哥哥,就像小白兔看到大灰狼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唏儿用颤抖的声音,手都抬不起来,哆嗦地问俊熹。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要带走你了。”
“他是我丈夫。”
“你不爱他。”
唏儿大喊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
“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权利杀他!”
“可我爱你呀。”
“我不爱你!”唏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然后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房间很冷很冷,就像一个停尸间,应该是为了保存阿亨的尸体吧。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警鸣声。
唏儿说,“上楼之前,我打了电话。”
“我知道。”
唏儿再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共处多年的哥哥,“你究竟是什么人?”
俊熹一步步靠近唏儿,“我是保护你的哥哥,从小到大帮你赶走了所有坏男生,因为他们并不是真的爱你,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唏儿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这个披着羊皮的恶魔。
警察攻破了房门,进屋拘捕了王俊熹,也带走了唏儿回警局录口供。
回到一个人租的出租屋后,唏儿把自己埋在枕头里,不想面对世界。
手机消息响个不停,但唏儿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四位老人家。
唏儿去探望阿亨,看到这张帅气的脸瘦了一圈,手臂上也有瘀伤。
唏儿说,我在外面会幸福的。
俊熹说,等我出来再保护你。
唏儿买了一束鸢尾花,放在了阿亨的坟墓。
美丽的鸢尾花有很多寓意,其中一种花语是:
无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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