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湾有个刘根田,娶了个媳妇叫张玉玲。结婚一个多月,小两口互敬互爱,感情美得没说的。
这一天,缸里没面了,玉玲弄了有百十斤麦,放在院里晒,谁知,过了晌午拿到磨房一过秤,呀!咋少了一半?她寻思:这才怪咧,整整一晌午家里没离人,咋能叫贼偷了?
天擦黑,根田回家来,玉玲就问:“咱院里晾的麦丢了,你知道不?”
根田摇摇头。
玉玲又问:“哎,晌午有谁来咱屋里串门子?”
“没。”
“你晌午出门去回来没有?”
“没。”
根田一连几个“没”,
玉玲心里更毛躁了。
她想:丢了一点粮食不算啥,往后叫这股贼风得了势,日子就不得平顺。
她对根田说:“这贼娃子真利索,偷人跟抬脚割掌一样,我寻队长反映去!”
根田一听,“噗哧”一笑说:“一点粮食,小事,追究啥呢。咱吃、别人吃都一样。谁叫咱没入看门呢!”
“你说啥?”玉玲看着根田漠不关心的样子,惊奇地睁大眼睛,
“小事是大事的根子!这事我撂不下,非查出根根筋筋来不可!”说完,抬脚就要出门。
根田挡住她,指指自己的肚子,说:“你先给我做饭,吃饱了,我去寻队长。”
一夜过去,玉玲还没把丢麦的事查清,紧接着一罐青油和一包红糖又不翼而飞了。
家里一连闹贼,吓得玉玲提心吊胆,地里一没活,她就守在家里捉贼,可那贼就象和她“藏猫猫”一样,一星半点的痕迹都不留。
不久,又出了一件事,险乎把玉玲给怄死!
那天正逢集日,玉玲想把攒下的一篮子鸡蛋拿到集市上卖了,再扯上几尺鞋面布。
她锄完最后一畦棉花回来,刚进堡子,抬头一望,看见一个人从自家门里闪出来。
那人草帽遮眉眼,走路似箭穿,胳膊挎了个竹篮篮。
这贼真是胆比天大,光天化日又作案哩:玉玲刚想张口喊叫,再细看那人的背影,是自己的男人根田。
她把心又松下啦。
可是,她转念又一想:不对,平时根田对喂鸡、收蛋这些事从不过问,今日也没听说他要上集,那他慌张成这样是咋啦?
玉玲一时想不出个眉眼,又笑了:自家的男人有啥怀疑的哩?正好,得个闲空,我跟根田一搭儿去集上逛一逛。
玉玲自个儿嘴里念叨着,可转眼根田已经拐出村口,没影儿了。
她急忙回家放下锄,换了衣裳,锁了门,撵根田去了。
集上正红火,满街人挤人。
玉玲在人窝里挤出一身汗,也没寻到根田。
她转完南街、北街,刚到东街口,就瞅见根田从供销社里出来。
玉玲正要喊,却见根田从胳膊上挎着的竹篮里掏出两封纸包和一卷钱,交给走在一旁的一个女人,那女人也交给根田一张纸,两人又咕了几句,这才匆忙离去,分手时根田还用袖头擦了一下眼泪。
玉玲看到这情景,顿时眼发呆,脑发胀,腿打颤,嘴角都咬出血来了。
难怪说“家贼难防”,屋里接二连三被盗,
原来都是你根田偷去卖钱,干那号丢人事:玉玲恶气难忍,
本想扑上去先撕扯那女人,然后再和根田理论:你如不改邪归正,干脆一刀两断!
她向前挪了两步,又一想:家丑不可外扬,在集上当众抖出自己男人的丑事,自己脸上也不光彩。
于是便强压心头火,
一气跑回家,倒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挨到天黑,根田还没回来。
玉玲灵机一动,写了一张纸条,给根田留在方桌上,出门走了。
月上柳梢头,根田回了家。进门拉灯一看,发现桌上有张纸条,便拿起来念道:
根田:
娘家捎话,有急事,我走了。
玉玲
根田看罢留条,只当玉玲真的回了娘家,急忙从板柜底下掏出一个包袱,返身出门,一路来到羊角村。
他走到大槐树后面一座门楼前停下,伸手扣门:“翠翠姐!开门!”
这个刘根田,偷偷摸摸的到底在搞啥名堂?
原来,根田是个独苗苗,父亲早过世,家里有个妈。
根田妈眼看儿子成人了,就托人给娃说媳妇。
可说一门亲,吹了;再说一门亲,又吹了。
一闪三年,根田还是个光棍。啥原因呢?
就因姑娘嫌弃根田有个吃白饭的妈。
俗话说,宁欠娃的家当,不欠娃的婆娘。
根田妈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让介绍人说根田是个单身汉;
求左右四邻保密,就说根田家里没老人。
几个月前,根田妈就住到羊角村根田的表姐翠翠家去了。
这几天,根田妈想家啦,心境不舒坦,血压升高了,暗里托咐翠翠叫根田抓药治病。
玉玲压根儿不知这内情,还以为根田走上了邪道了,才闹出这场风波来。
这时,翠翠开了门,根田进屋把包袱撂在炕上,说:“妈!你替换的衣裳,我送来咧。”
根田妈见儿子夜里来送衣裳,生怕惹起媳妇的怀疑,闹出乱子,便担忧地问:“你给妈送衣裳,玉玲知道不?”
根田一笑,说:“正玲回娘家去了。”
根田妈这才放下心来。
突然,“笃、笃、笃!”有人敲门。
翠翠问:“谁呀?”
“我!”
根田一听那清脆的声音,猛地从炕沿上跳下来,惊慌地说:“是玉玲,跟上我来了!”
根田妈一听也吓懵啦!
翠翠眼睛“嘀溜”一转,忙对根田说:“你快藏起来!玉玲寻不着你,这事就好说。”
根田不愿回避:“藏啥哩,戏烂了就从烂处唱!”
根田妈紧推儿子一把,说:“再甭耍牛性子咧,娶个媳妇不容易!”
根田这才寻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门越敲越紧。
翠翠一边应声,一边开开门。
来人正是玉玲。她用了个“声东击西”计,暗中盯着根田行踪,一直追到了羊角村。
�翠翠一见玉玲,就热情地招呼:“哟,玉玲妹子来了,有啥急事哩?”
玉玲没想到这里是根田的表姐翠翠家,眼愣了。
但她心眼一活,找了个借口,不愠不火地说:“翠姐,你家有猫没?我屋里老鼠疯了,把你的猫借给我几天。”
�“借猫?”翠翠明白这不是实话,也不多问,就说,“屋里走,我给你逮去。”
玉玲跟着进了翠翠的房间。翠翠不想让玉玲多待,一叫“咪咪-”便把猫逮住递给玉玲。而后,打了个呵欠,说:“妹子,还有事么?夜深了,我好瞌睡呀!”
玉玲一听这是起客的话,越发象钉子钉在炕沿上。
心想:寻不着根田,雨想叫我挪窝:可是,这么大个院子,用啥法子寻呀?她心眼又一活,暗暗掐了一下猫肚子,只听“妙”一声,猫蹦下地,窜进了院子。
玉玲趁着撵猫的好机会,四处侦察起来。
玉玲从翠翠的房间一直寻到灶房里,都不见根田,就剩下一间没点灯的房子还没进去。
玉玲走到这间房子门前,佯装脚下一滑,身子打了个趔趄,趁势撞开房门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只见炕上睡着一个人,玉玲就问翠翠:“翠姐,这屋里住的是谁呀?”
翠翠见玉玲闯进了根田妈的房间,心里直打“扑通”,可她还是不慌不忙地回答:“是我妈,你叫姨哩。”
“我结婚时,咋没见姨去呢?”
“我妈常年有病,难出门。”
“我还没见过姨的面哩,你把灯拉亮,叫我认认亲。”电灯亮了,
玉玲一看确实是个老婆婆,就叫:“姨!你害的啥病?”
根田妈吓得心缩成一疙瘩,面朝墙,不敢答话。
翠翠怕耽搁的工夫大了露馅,忙说:“我妈睡着实咧,到我屋里去吧。”
玉玲一看旮旯拐角都不见根田的影子,死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就对翠翠说:“翠姐,我不打搅你了,把猫给我,我回家!”
翠翠也不挽留,只说:“妹子,把姐姐的门认下,得空了来噢。”
“嗯!”玉玲头没回,就出了翠翠家。
玉玲一走,根田从红苕窖里跳出来。
娘儿仨说了一会话,根田长叹一声:“唉!也难怪玉玲追究我妈的事哩,咱从没对人家提说过么。
人家要闹离婚,我不纠缠,总不能叫我妈在外头过到老!”
说完,就匆忙出了门。
根田走了没多远,猛然听见一声猫叫,大槐树后闪出一条人影,大喊一声:“根田!站住!”
这一喊,慌得根田迷了东南西北。
喊根田的是玉玲。
她出了翠翠家,走了没几步,又踅身回来,立在墙外,把根田娘仨刚才说的话,听得一清二
楚,这才真相大白。
这时候,玉玲又气又恨,指戳着根田,大骂道:“骗子!骗子!”
根田自知理屈,有口难言,蹲在地上,抱头流下眼泪来,任凭玉玲嚷着骂着。
根田妈和翠翠听见门外闹仗,慌忙跑出来。
根田妈吓得骨头都软咧,她抖抖索索、跌跌撞撞地奔到玉玲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扑
通”一声,玉玲已跪在根田妈的脚下,哭着说:“妈!根田哄我,让你这么长的时间受苦了·····
根田妈上前一把搂住玉玲,眼泪象断线的珍珠一样,说:“玉玲,我的好闺女,只要你不嫌弃,妈哪里敢怪罪你呀!”
玉玲这时候已哭成了个泪人,说:“妈!你不该错看了我玉玲呀!妈!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我和根田订婚的时候哄我瞒我!谁家父母没儿女,谁家儿女没老人?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呀!”
根田妈懊悔地说:“唉!妈一辈子没哄过人,这都是叫那些嫌弃老人的姑娘把妈整怕啦。”
翠翠和根田先是愣着,这时灵醒过来,赶紧过去,一人扶起一个,四个人在又圆又亮的月亮底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着哭着,都笑了。
玉玲揪住根田,说:“我把你这个“贼娃子”,不追到翠翠姐家,还不知道咱有妈哩!”
她扭回头,孝敬地扶着根田妈,亲亲热热地说:“妈!咱回家吧!”
翠翠也不留客,拉来架子车,让根田妈回去。根田一家刚上路,只听翠翠叫玉玲:“哎,妹子!你借猫逮老鼠,咋忘啦?”
玉玲笑着说:“翠姐,你听岔了,我不借猫,我接我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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