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9日 星期六 天气阴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写在2019届高三学子毕业之际
我一直很喜欢诗人塞缪尔·厄尔曼《青春》中的诗句：年岁有加，并非垂老。理想丢弃，方堕暮年。我们也总说：青春是用来奋斗拼搏的。从教十二年，我一直都还觉得自己年轻，在教坛上挥洒青春，送走了几届学子。带2019届高三，我觉得异常辛苦，也感触颇深。
2018年7月9日上午，新高三重新分了班，我们新高三的所有老师都得知了各自分工。领导安排我带一个文科班，班上有十来个孩子是我高一和高二教过的，觉得这样挺好的。
到了下午主任给我打电话，电话中说是校长找我有事。原本还在床上和竹子玩闹的我一下子明白了事态的重要性，赶紧穿好衣服，打的去学校。其实从家到学校步行只需要八分钟，我却站在小区门口打的。在的士车上短短的两分钟里，我想很可能高三分工有所变动吧。
果然，进了主任办公室，校长正坐在沙发上看教师分工表。一看到我来了，招呼我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希望你和屈老师能换一下工作，她已经带了一届高三，前几个月出现低血糖情况。”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于是说：“可以！怎么换？”校长指着分工表说：“你就和她换过来。她带这个文科班，你带她的两个理科班。你看行不行？如果不行，我就再找找别的老师。”
我知道高三一年，多带一个班意味着要多改多少作业和试卷，要承受多少压力。但校长即使我们的领导，也是我高三的老师，我能拒绝吗？再说我们学校2018届高考成绩有些滑坡，校长才走马上任，他一心想振兴学校教育质量，这我们都明白。
在学校工作十二年，这里也是我的母校。我怎么会不希望她越办越好呢？我一口答应下来。
我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带过理科班了。这次的两个理科班是八个理科班中的中间层次的班。八个理科班中按高二下学期三次考试成绩分了一个重点班（理科年级前58名），然后又分了一个体育特长班（也有50人左右吧。这群孩子未必体育成绩特别好，只是希望通过走体育特长生的道路给高考多一条出路），除去这百十号人，剩余的三百三十多人平均分在了六个理科平行班中。
因为是三次考试综合的成绩，所以有两次考好而有一次没考好的，屈居年级六七十名的学生也分在理科平行班中；当然也还有语文和英语较差，数学和理综很强的学生总成绩不够理想，分在理科平行班中；也还有数学和理综成绩薄弱，语文和英语很好的伪理科生分在理科平行班里。总之，我知道这两个理科平行班应该还不错，套用一句网络斗地主的话“高手在民间，民间有高手”！
上课不久，我就发现其中一个班的张玉锋同学精神不振。语文基础知识老错，错很多。虽然语文全国新课标卷非常考查能力，很重视阅读理解和语言运用等能力，但是第一轮复习还是要夯实基础知识的。他上课时，把一支笔掰断两半。下了课，我问他烦什么，要这么做？他开始默不作声，后来嘟噜着烦自己。我知道他高二在理科重点班中（当时有两个理科重点班，六个理科平行班），高三从理科重点班淘汰出来，他心情肯定不好，失落又失望。
到了办公室，我问他是不是因为分班的事情有些失落。他低下头称是。我耐心安慰他，举前几届在平行班里考出好成绩的例子。并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支新的红笔送给他，希望他高三一年能够心平气和地整理错题，纠正思路，取得好成绩。这孩子性格很内向，没有多余的话，也不太能看出他是否认可我的开导。从《导师手册》上我看到他母亲一人在老家农村侍弄田里的活儿，父亲在河南煤矿做事。
只是后来，我从十班走廊经过时，他经常主动地帮我抱资料作业之类，语文选择题做得很好，有几次语文考试还考了班上第一名。我送他的那支红色中性笔并没有见他用过，他只是用一直很普通的红笔订正错题。
班长宋玉青也经常来找我，他很苦恼。他倒不是因为高二在理科重点班现在淘汰进平行班而苦恼，而是因为他的语文成绩始终上不去。他语文经常考95分左右（满分150分），我送给他一套资料，让他有时间的时候自己做做想想，不懂得就拿来问我。高考完后，他填报完志愿，专门来找我。一脸的喜悦和满足，告诉我语文考了高三一年以来最高的分数（110分），并主动把他填报志愿的学校和专业拿来给我看。
我知道对别的很多理科学生而言，110分的确不算什么。但是对他而言，110分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那些做满笔记的各类试卷可以作证。他比一般的孩子显得要成熟，可能与他父母的教育有关吧！他的父亲是我们县里某乡镇的一位小学老师，母亲在我们学校食堂工作。他很懂得珍惜学习机会，积极向上。
的确，班上家境好学习又好的孩子很少很少的！为什么呢？市里两所最好的高中（均是省级重点高中，全湖北省排名前二十位）都搬了新校区，扩建了规模。其中一所，距离我们学校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不仅如此，其实生源大战、生源流失在更早的阶段就开始了。
因为本地盛产柑橘，这几年柑橘市场行情很不错。一般柑农一年纯收入能在20万左右，大户则一年纯收入能在80万，甚至达到120万。柑橘一年只需照看两个月，剩余的十个月年轻的柑农还可以出门打工，家里只需要有老人照看即可。因而县城里的工薪阶层们戏称这样的农民为“柑一代”“柑二代”“柑三代”。通常“柑一代”是四零后或五零后，“柑二代”是七零后，“柑三代”是零零后。
有了钱的“柑二代” 开始重视子女教育，不只是上个县实验中学，进个县一中，上个本科就OK了的。他们有更高的教育诉求。市里的私立初中工作也做得扎实！在盛产柑橘的乡镇大做广告，面向小学毕业的孩子招生。每周五用大巴车把孩子们从宜昌学校送回老家，然后周日晚上又用大巴车把孩子们从老家接回宜昌学校。每一趟接送，都会请一位家长跟车来回，另有值日老师跟车来回。在市里的读完初中，中考成绩很优秀的就去市里的最好两所高中接着读，准备向985或211奋进。甚至有个别极其优秀的去华师一附中读高中或者去西安交大读少年班的。中考成绩中上等的可能回县一中读高中，山区县有国家专项计划和地区专项计划都优惠政策，对中上等的学子和家长还是有吸引力的。中考成绩差的就继续留在市里私立高中读书。
现在您应该明白了，我校生源流失多严重了吧。几乎每一届都要流失五六十个成绩很好的学子。
然而做高中老师的我们，无法主宰这一些。学校现在本来就是服务机构，老师们本来就是服务人员。学生和家长们作为被服务对象，有权利选择服务机构和服务人员。
对于网上“阶级固化，寒门再难出贵子”的论调，我们无法反驳，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学生们一起努力用心地学习，改变能改变的，实在改变不了的那就转换心态接受不能改变的。
因而，网上无论多少人嘲讽毛坦厂中学，我都嘲讽不起来。对于没有任何优质资源的普通学子，珍惜在县一中读书的三年时光，努力学习多考些分数，依然是他们改变人生的最重要的出路。至于各种能力，只要他们大胆尝试去做，我觉得在社会上立足是没有问题的。或许只有极少个别人能成为社会上那百分之二十的精英阶层，但是凭借专业知识和勤奋努力也绝不会成为后百分之二十的。
我们学校近几年也招聘不到特别优秀的老师。我只是在称述一个事实罢了，希望若有同行或者本校同事看见不要怪罪我的论断。倘若仅仅从认真负责任的角度来衡量，那么各个都是好老师吧！我说的优秀，是指自身学历和自身学术研究能力。
众所周知，数学和理综的男老师多。怎么样才会让那些好学校毕业的学霸们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任教呢？很难很难！老师们都是普通人，特别是男老师。年轻男老师工作几年以后，也面临着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的问题。待遇留不住人，甚至人家985、211的理科学霸根本就不往这里递简历。
与之相对的，市里的两所最好的高中，人家早在2011年左右就引进了清华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任教数学，年轻一代的理科老师也多是厦门大学、武汉大学等985高校的学霸。或许读友们要强调这强调那，但是请你们稍微了解一下今年全国新课标数学和理综试卷，您就知道了：那真的是有差别的。
我们的学子们，的确接受能力和运用能力不是最强的，然而他们也基本上是全县中考前三分之一的学生啊！理科也的确需要做不少的题，然而的确是做得越多越好吗？老师高屋建瓴地引导是不是更加重要呢？
我们学校的理科老师的确是很敬业的，学生做题，他们批阅、讲题。语文学习的时间少得可怜，我们所有语文老师都是想办法在有限的时间里面帮助学生得到更多的分数。我们没有多少怨言。
到了2018年12月份、2019年1月份，我们发现不少学生出现高原反应。整个人很疲惫，整个教室也很疲惫倦怠。
我都有心停下讲解的考点，让他们调整一下。停下来做什么呢？总不能让他们睡大觉吧？
我从喜马拉雅里面精选了一些作文素材和热点讲解分析等音频文件放给他们听，把本年度的《科技盛典》下载下来放给他们看。当然无一例外要求他们边看边做笔记。这样的效果是很好的，然而一线老师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我也还没有修炼到让他们不做题不刷卷只开阔眼界就能考试优秀的地步。这些调节活动只能是偶尔为之吧！
时间过得很快，快放寒假时谢重山腿骨折了。某次我在学校值日，中午在各个教室走廊巡视。我看见他艰难地杵着拐杖从中心广场的阶梯上下来，准备又上教学楼进教室学习。
心里不太是滋味，但我也明白这是他的青春里必须去面对的。
他初中在市外国语学校就读，他曾对我说中考前他们老师都觉得他可以上夷陵或者市一中（市里最好的两所高中）的，结果中考前一两天他和班上同学玩闹，把胳膊弄骨折了。他就是没打石膏忍着疼痛进中考考场的，结果中考发挥失常，以刚过我校的录取线进了县一中，与梦想的高中失之交臂。
高一这一年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自暴自弃，他的母亲据说早晚接送他，周末开车送他去市里最好的教育培训机构补习，周日清晨去，然后周日上晚自习前赶回我校。刚上高中的班主任也给他做了大量的工作，让他重拾信心。分文理科后的班主任教数学，更是看出了他学习的潜力，对他的母亲说他两年以后发挥好能过六百分，当时她的母亲觉得是老师在安慰她。
没想到，高三上学期快结束时候，他又骨折了。不过这时的他，很沉稳了一些。从他每天按时上课从没有迟到早退可以看出来。班上有个女生始终在他前面，他常考班上第二或第三名。他的语文基础不太好，爱阅读，作文也还写的不错。他是个思维跳跃性很大的学生，聪明纯粹但不循规蹈矩。小事马虎甚至拖沓，大事明白。我明白这孩子有可能遇易则弱，遇难则强的。
高考模拟考试时，他没找到身份证，我们让他回去补办一张，过了几天考试完了他说身份证又被翻出来了。他就是这样，我们永远无法预知结果。高考成绩出来，他考了606分，在理科平行班是高分了。上个中上游的211应该问题不大吧！
高三下学期的四月统考时，胡睿语文考了118分，她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后悔自己没有过120分。觉得这是最可惜的一次，因为选择题是满分39分，作文也过了50分，但是几个阅读篇目的简答题没有答好，得分较低。无论是做学生还是当老师，都是身经百战的我，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她这样难受的心情。我会觉得平时考试的分数都是浮云，把该弄明白的弄明白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纠结是120分还是118分呢？
胡睿是个学习特别认真的女孩子，也特别听从老师的指导，对班级工作很负责任，对老师也很有礼貌。但我总觉得她会学得还不错，不会学得出类拔萃。她身上缺乏一些高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可能也就是太守规矩太听话了吧，缺乏一些深入的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
秦丹、周珂露、唐馨怡、袁卫华是十班四个复读的女生。袁卫华还是从二中毕业的，她去年还是二中的种子选手，离一本线不远。她高考结束，一直在上岛咖啡打工，是个踏实上进的女孩子。唐馨怡和秦丹的语文都不错，英语也不错，但是理综都不好。我有几次晚上去女生寝室查寝，都看到她们准备了个床上小桌子，准备熄灯以后奋战理综。
的确，青春是该奋斗的。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奋斗的青春都会有硕果。周珂露是个基础不太好，语文尤其不好的女孩儿，但是高考总分过了一本线。唐馨怡更是超出一本线二十分钟左右，谁能知道每个熄灯的晚上她奋战到什么时候呢。
袁卫华考了490多分，比去年多了10来分，鉴于今年试题总体难于去年，她在全省的排名还是要前进一大截的。秦丹毕业留言说让我保重身体，她毕业找到工作要买好多好吃的送给我。但她数学和理综本来就很一般，发挥也一般，只能在二本里面选个稍微好点的学校吧。
高考成绩出来后，有一个女孩子是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成绩的。这个叫甄桢的女生是9班的复读生，她说没想到语文考了128分，总成绩比去年增加了120多分，今年考了590分。她是由衷地满足。高三一年，她平时并没有考出特别理想的成绩来，但是她用心整理、认真体悟，高考是她一年来考得最好的一次。我也为她高兴！
填志愿的时候，宋雪晴、孙宇等同学都来征求我的意见。他们都考得不错，但是面对选择学校和专业时，又心有不甘地说如果再多考十分就好了。我打趣说如果你再多考了十分你还是会说再多考十分就好了。考试总是有遗憾的，但是我们师生奋斗的日子里没有多少遗憾！
高考成绩出来的前几天，在高二时教过的文科生王圣园也跟我QQ联系，让我过几天帮她参考一下志愿。她高考完了就在景区打工，她告诉我包吃住2500元一个月。我能感受到她内心是满足喜悦的。她说她要把这个月的两天假期积攒着，等高考成绩出来了利用这两天假期去学校机房填志愿。我心想那样她就要连续上一个月的班，一天也休息不成。既然她填志愿的时间只有两天，我还真的得给她多参考，让她直奔目标少走弯路。高考成绩出来，她考了566分，比文科一本线多24分。学校和专业都不是太好填。我建议她报考四川师范大学、西南民族大学、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师范大学、三峡大学等学校。她的父母似乎也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完成了志愿填报，又去景区打工去了。
还有读文科的蔡涛，考了596分，语文选择题只18分（选择题满分39分），却语文总分考了121分。全省1900多名，按说他可以报考偏远一点的985例如兰州大学，也可以报考本省的211比如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但是他却心仪既不是985也不是211的深圳大学，他向往特区，向往珠三角，向往港澳。我跟他说如果他能像大多数理科生一样把选择题做好，总分就会多12分到15分。那样说不定就直接去了中山大学了，有在南方，又是985高校，就不会纠结什么呢。考试总是有遗憾的！
那几个差点从文科重点班淘汰出来的王青春同学、兰梦玲同学、王炎园同学，竟然都在高考中绝地反击，分别考了580多、570多、560多。纵然文科的招生指标少，文科可选择的学校和专业十分有限，但是她们都交出了人生满意的答卷。高二时字写得歪歪扭扭偶尔还打瞌睡的余江山，对学习很为难，总觉得自己的学习能力不够好。结果士别一年，当刮目相看。考了年级前几名，是文科7个上六百分中的一个。傅元曾经因心理原因在家里修整了前后两个月时间，但高三下学期她依然发挥出色，高考考到文科年级第三名。
当然文科也有平时很好高考发挥不好的。颜雯婧平时大多数时候是年级前十，结果高考只有557分。据说张孟婧考试时感冒也只考了550多。我偶遇颜雯婧，她铁了心要复读，觉得只比一本线多了15分，填志愿填得太痛苦太屈辱了。我只能祝福她在明年的高考中好运了！
郭子贤高三时被淘汰到文科平行班去，她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可她数学总是不太好，有一段时间很不开心。我们担心她上不了一本，事实上她是大考发挥性。初三时她父亲但心她考不上县一中，结果她稳上。高考时我们都担心她上不了，结果她照样高出一本线十几分稳上。看来心态、身体状况、发挥都是很重要的。
再说说学校对我们这届的期望吧！开始定的350个一本。结果几次大考都只在300人左右。校长去黄冈中学取经，黄冈中学校长知道了我们县的人数和我校学生的进校成绩说：“你们学校高考能考到340个一本就是办学很成功很成功的了。”
冲着这两个很成功很成功，校长调整了目标说：“降低一点，大文大理不包括特长生不能低于330人（这届一共660多人），否则就是没有完成任务。”成绩下来，文理科不包括特长生一共上一本337人。刷新了学校上一本的纪录（傲娇一下，2016届上了327人，也是当时最好的纪录）。此外，理科前两名可以凭借国家专项计划上华东五校或者人大，体育特长生有考上北京体育大学的，空军飞行员和民航飞行员录取情况也都延续了好势头。
我知道这些成绩对超级高中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但是面对生源流失和师资流失的双重困境而言，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无论外界是否认可，请允许我们自嗨！
学校的振兴之路还很长很长！我们也希望不再走这条时间加汗水的路，我们也希望能走轻松高效硕果累累之路。然而症结是要解开的，办法是要想的，事情还是需要人做的。
尽管已过三十五岁，我也依然想说一句：我想以青春之我，贡献学校之青春。也希望在校的或毕业的县一中学子们，努力拼搏当下，不负青春芳华！
（很遗憾没有另外一个班的毕业照的电子版，就只传一个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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