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季满军非但不再拽着施兰因而且还抢先打开了贡台的两扇小门。待他再次确定周明宇已然酣睡时,更是大着胆子爬了出来。
室外的天色渐暗。而在室内昏暗的灯光映衬下,接着才爬出来的施兰因瞥见季满军手里还攥着一张纸和一本薄薄的红本本。难道这小子就是为了手里的这些东西才特意跑来这里行窃么?就在施兰因暗自狐疑时,蹑手蹑脚的季满军竟头也不回地往后门走去。当他刚打开铁门来到天井时,还特意停下脚步把折好的纸与小红本塞入到口袋之中。随后他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前方的围墙准备翻墙而出。
谁知当他刚爬上墙头却在一阵犹豫之后又重新跳回到天井中。不仅如此季满军还折返至施兰因的身边,疑惑不解地望向曾与他同处一室的“笨贼”。又过了好几秒钟他才低声质问道:“我说这位老前辈,你是不是在大贡台里被关傻了?难不成阁下还真能脱了裤子等着这个混蛋醒过来猛抽你一顿板子?还不快跟着我一起跑!”
“前辈”施兰因不禁苦笑。自己好歹曾是一名刑警。在不明不白地穿越后,竟同少年季满军一起沦落为翻墙逃逸的小毛贼!
不过,他瞬时觉得这也未尝不可。人生角色之间的转化反而使得无趣的生命多了些特别的历程与感悟。人活百年,生命的可贵或许就是在于时间的仓促、有限。当你在相当短暂的一生之中,更多地去尝试一些全新的社会角色便是在无形中为生命增添了几分宽度。死过一回的施兰因总会对一些生死话题有着特别敏锐甚至是敏感的顿悟。
:“我说前……哥哥前辈,你笑什么?待会要是有人来追赶我们,我可得指望着你呢!鄙人季满军不善于奔跑,如果您翻出去了可千万别把我扔下。住在农村里的一家老小还等着我来养活呢。”季满军一脸认真的表情显得尤为真诚。此时,这位少年似乎已经完全信任眼前的陌生人施兰因。
季满军一贯的憨厚、简单与“没心没肺”也恰恰是施兰因最为欣赏的品质。记得他“去世”或“穿越”之前,两人能持续相处十八年除了有季琳的因素外也与他们待人坦诚的处事方式不无关系。
:“我没笑什么。不过啊刚才那一句鄙人不善于奔跑实在是挺逗的。这一句话在九八年就能被你脱口而出简直是有些奇妙!它明明就是<亮剑>之中,常乃超所说的台词么。我估计啊应该是导演盗版了你的原话才对。哦对了,我叫施兰因。咱们在这里还是闲话少说!我知道你不善于奔跑是由于从小患有支气管哮喘。那么咱们不翻墙跑,就直接从前门走出去吧。周明宇的同伴卫斌应该早跑没影了。你只要注意待会出门时,动静小一些就行!“施兰因一边笑一边建议道。
当两人顺利走出小区时,季满军才长舒了一口气。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施兰因的侧后方,脸上却写满了疑惑。他们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就由还未成年的满军先忍不住问道:“我说施哥,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有哮喘病的?一般在招工时我不但隐瞒自己还未满十六周岁的现实,也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有哮喘病。在我们农村,也很少有孩子会得这个病。”
施兰因神秘地冲他一笑,便加快了前行的步伐。他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早年曾跟随一位高人学了些相面之术。那位高人的相面术除了能替别人瞧出些疾病外还可以预测每个人的命运。但所有人的命运啊,既很难去改变又不是一尘不变的!一切事物的发展轨迹皆取决于它前因后果之间的转化与和合而成。你要是有兴趣,咱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边谈边解决晚饭问题。你瞧,这前面就有一家小饭馆。我十八年前……我刚满十八岁生日前就经常光顾那家店。”说漏嘴的施兰因改口后再次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傍晚,两人坐在饭馆角落处的小桌边推杯换盏。喝白开水的施兰因把杯子伸到喝饮料的季满军面前大声招呼道:“来,为我们的再……初次相见干杯!“
季满军一口喝完杯中的饮料。他抹了抹嘴,不禁提问道:“哥,你刚才说自己高三刚毕业。而且今年九月就要启程前往加拿大留学。但你为何会和周、卫两个混蛋有所关联?其实今天我们俩几乎是前后脚翻入到天井中的。前几天周明宇私自扣押了我爹的伤残证和工伤证明,并强迫我去偷他走阴时从顾客口中打探到的贵重物品。所以我才会铤而走险去他家偷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口袋里的小红本就是我老爹的伤残证。其实我并不愿意去干任何坏事。我……我只有在饿极的时候去抢女人们的手提包来卖些钱。另外据我所知,像我这种情况的未成年人在他手里还有一大批。他们常会为周明宇与卫斌偷些值钱的东西。你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施兰因摇摇头,他放下茶杯恍然大悟似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我妈事后曾说过她在遗失木俑之前曾特意邀请大师去了次阴间。那大师便扮作莫爷爷听我妈唠叨了很久。包括那些家长里短与遗物去向。那时我就预感老妈请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明宇。糊涂啊,不去找王迁却去找这两个人渣级混球问生死!”
季满军在一旁不明所以,怔怔地望着眼前小声嘀咕的施兰因。
许久,施兰因才向他解释道:“我妈最近应该请过周明宇等人为她下阴搜寻亡灵了。或许她只是想告诉死去的至交,他生前托付的遗物已经被自己保管了三年。而且在今年就可以将遗物交还给这位至交在加拿大的亲属了。我猜是周明宇利用扮演亡灵的机会,知道了遗物的具体位置。所以那尊仕女木俑,也就是我妈至交的遗物一定在姓周的手上!只是我在周明宇的房间中并没有找到它。”
季满军猛一拍大腿兴奋地说;“仕女木俑?我知道!只是……只是木俑照片中的女子长得太像我的妹妹,而且我也不愿意行偷盗之事。所以他们就让其他孩子盗走了木俑!原来你就是失窃者?那个偷你家木俑的农村孩子我也认识。他不但给我看了木俑的照片,还告诉我木俑被藏在周明宇替人走阴的房间中。但你一定猜不出具体的位置,其实它就是在刚才那个办公桌下方的长方形金属盒之内。那个铁盒子的颜色和地板的颜色一模一样。而且整的像棺材似的,让人看了慎得慌。我今天还特意在现场参观过,应该是有些机关的。至少我觉得,能想出这个装置的人也算是个做木匠活中的天才了。”
施兰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得知其中原委的他却无法像十八年前那样拿回木俑并上缴国家。其实,包括警方与被他误解的王谦益老师也都在极力寻找木俑的踪迹。他突然想到了曾经的那个老虎哥。十八年前,正是小老虎替他以假乱真,拿回了真木俑。而如今谁又能再次帮他拿回木俑呢?还有他的王老师,是什么样的机缘让这位老先生也在追索木俑的下落呢?
此时的施兰因第一次觉得穿越回过去并不美妙。当他还身处二零一六年时,几乎所有中年人都在幻想着回到梦中的十八岁。他们中有很多人还在微信朋友圈中晒出自己十八岁时的照片。而回到过去真的能万事如意么?至少他觉得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重复相同的人生之路,更不愿再次面对曾经的那些悲欢离合!
小季满军见他一直不开口,便“乖巧”地转移了话题:“施哥,刚才你在路上除了介绍我去阿姨的公司上班。还曾说过可以亲自来为我相面。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有哮喘病的。现在能不能再帮我算算其他方面的问题?”
施兰因故作神秘,他仔细端详着眼前早已熟知的少年:“恩……你刚才说过你有个妹妹。她其实比你小不了几岁。模样么,娇媚可人。只是她小时候曾高烧不退,才烧坏了脑子。可惜了……。”
此时季满军再看施兰因的眼神早已是惊为天人:“哥!你这看相的本事都快赶上活神仙了!能不能帮我算算她的近况如何?在家有没有听话?我很想她。”
施兰因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掏出些钱递给季满军:“快,快去账台打长途电话回老家!就问你妹妹还乖乖在家吗?有没有被人拐走。”
季满军被施兰因的一惊一乍吓得不轻。早就盼着向家里人问好的他飞奔至账台并拿起了电话。
施兰因等了好久,季满军才又重新坐回了原位:“谢谢施哥!我们家没有电话,我是让村里的张叔代为向家人问好的,他儿子张君就在县城读高中。张叔白天开电动三轮车,晚上住在学校专为他腾出的宿舍。其实也就是一张床。所以我只有他学校宿舍的电话号码。张叔说我家里人好着呢,他昨天回村里还看到了我妹妹!”
施兰因依然记得张叔。当初,正是那位憨厚的张叔又把他送回了县城。施兰因也是在返回县城后才能最终找到季琳的下落。他向季满军说道:“我再给你些钱和我家中的固话号码。你千万要记得,让张叔回村里后经常去你家看看。要是你妹妹出了什么事,必须立刻给我打电话!”……。
吃完饭已是晚上八点。与季满军分别后的施兰因终于回到了九八年的家中。虽然那时候的新家已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商品房。但是以十八年后的眼光来看它,依然不尽如人意。施兰因突然想起自己在“天道“时拥有与法国球星亨利一模一样的豪宅。天道!真是一个神奇的幻境。听素素的意思,仿佛那里的人除了光鲜靓丽、根本不愁衣食外还拥有无尽的魔力与寿命。他不禁憧憬,如果可以再度拥有那里的一切该有多么好!
施兰因打开门直接走进自己曾经住过的卧室。他赫然发现不但卧室的灯亮着,而且已年轻不少的母亲邹红就在他曾经的床上安然熟睡。施兰因记得高中时,母亲就经常在这间卧室中等待他补课归来。他忽然很怀念邹虹做的宵夜,更怀念自己快成人时还偶尔与母亲共挤一张床的温馨时刻。
当那些早已成为绝唱的画面再度完美呈现在他面前时,眼泪却在身体里滋润着自己的心灵。人生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总会不经意间流逝在岁月的蹉跎之中。暮然回首,或许那些感动与拥抱才真正会有可能成为生命中的永恒!或许所谓的永恒本就是不同的美好瞬间永远地镌刻在灵魂深处。在那一呼一吸之间、在永恒与瞬间的幸福感完美合体之后,仿佛整个世界都能融化在他的血液中。
施兰因关上灯与母亲和衣而睡。从他去世后一直到现在还未曾睡过一觉!他觉得很累,但同时他又感到异常幸福。如果说没有了母亲,就意味着来时的路已然消失不见。从此自己就像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样找不到生命的根!而此时此刻的施兰因终于寻回了他此生的源泉!窗外那充满生机的仲夏夜无比娇媚,仿佛周边一切的声响于施兰因皆为不可言状的天籁之音。
临近次日中午,从梦乡中醒来的施兰因却发现身边的母亲早已不见了踪影。而他身上已被盖了一层薄被。怅然若失的他连忙下床大声呼唤着:“妈,妈!你到底在哪里?你不要走!你在哪里啊?”
门很快被人打开。焕然一新的、最多才四十五岁的邹虹出现在已有三十六年经历的儿子面前:“你啊,还像个孩子一样!快起来,你看是谁来了。”
施兰因匆匆穿完鞋立刻来到了客厅之中。映入他眼帘的除了同样年轻不少的父亲施建国,还有一身制服的老领导朱国勤与王谦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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