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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讲话完毕，掌声落定，主持会议的副校长宣布由后勤主任公布新房分配方案。
“同志们，我们学校已经落成的宿舍楼马上就要分了。这是我们学校的最后三幢福利房，以后不允许我们学校自己盖房子了。因为人多房少，所以学校制订的条件有点苛刻，绝对不是要侵犯同志的权利，还请各位体谅学校的难处。学校为此制订了几项规定，我给大家说一下啊。符合买房条件的人员是：１、购房者必须是学校正式的教职员工 ２、购房者必须是在校内没有住房或者在外单位有房子但已经居住十年以上且面积小于７６平方米的 ３、购房者报名须持结婚证，而且要同时全额交钱 ４、买房者三年内不能离婚。最后一条是很苛刻的，但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分福利房，学校每户要补贴不少钱，有人如果要钻空子而突击假结婚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经学校班子成员研究决定添加这么一条。房价是：９６平方米的，１２万元；７６平方米的，１０万元。好了，我说完了。”
后勤主任话音未落，苏远山就悄悄地看向华蝶，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低下了头。当副校长说完散会后，他又看了她一眼，她与他对视了一会，然后才和同事向外走。她心里沉甸甸的，只是机械地走着。
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在讨论房子的事情，有的年轻教师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家人和男、女朋友打电话了。华蝶坐在椅子上，默默无言，因为这是她没有资格说的话题。
六年前，２２岁的她冒着和父母决裂的危险追随男朋友却被抛弃了，错过了上次在学校买福利房的机会，现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也要眼睁睁地与她擦肩而过了。
她不由得叹口气。这声叹息让她的同事都看向她，目光里全是同情和怜悯。当她发现了这些，她忙起身拿了备课本向办公室外走。她不希望自己在同事面前落泪，这是她仅剩的自尊。
华蝶沿着校园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泪水盈满了眼眶。在负心人离开后，父母第一次来这里看她，劝她跟他们回省城去。父母的原谅和爱让她终于可以荡气回肠地哭了一回，哭得让那些女教师都暗暗地陪着落泪，哭得母亲抱着她跟她一起哭，连父亲都躲进厕所里老泪纵横。可哭过了，她说什么也不跟随父母回去，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在家乡的父老乡亲和旧时同学朋友面前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但她给父母磕了个头，她觉得欠父母很多，最终却是让自己伤的最深的父母给了自己最深厚绵长的爱，这让她更无以为报。
远远地看到华蝶的身影，苏远山想走过去，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拿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期待着她的声音响起。但没有人接听，他看见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又放进了口袋里。看着她走的方向，他快步向她将要经过的地方走去，因为他希望和她谈谈，谈谈怎样才能买到房子，对于他们这两个大龄单身。
今年３０岁的苏远山是在两年前来这所学校的，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除了知道他是心理学专业研究生。作为引进人才，学校给了他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在教师办公楼的一个角落里。他知道学校已经是照顾他了，可他希望和需要的不是这么不方便的小空间。但他不愿意结婚，结婚对于他是个灾难，他一直这么认为。父母的婚姻给了他很大的伤害和刺激，他不能想象两个曾经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人怎么能如此伤害而不离婚，虽然名义上是为了他，他也相信有他的原因，可是他更相信是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的颜面。
可买房的好机会只有这一次了，如果没有补贴了，学校盖房子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如果出去买商品房，他的能力真的达不到，虽然父母肯资助他，可他不希望自己用他们的钱。而且，商品房的费用太高了，这也是他很难承担的。所以，他觉得自己该想点办法了。办法就是结婚！但他不愿意真结婚，他希望和某个人达成协议，买房子后再离婚，哪怕两个人同住也比住在那间小屋子里舒服。
在主任一说购房时，他就有了这个念头。不自觉地，他就想到了华蝶，她是再合适不过的合作伙伴了。因为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不想结婚的，这就不用担心日后会有什么麻烦和事故发生。所以在会场，他几次看她，他要看清楚她有没有想买房的冲动和想法。根据她的眼神和举动，学心理学的他得出的结论是：她也渴望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看到等待的苏远山时，华蝶想逃。因为聪明的她在会场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知道刚才的电话是她打的。可她不希望为了房子去搞什么假结婚和离婚，她２８年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很多的痛苦，再要承受更多是绝对不行了。
可苏远山比她敏捷的多，他站到她的面前。这么近距离地看华蝶，还是两年来的第一次，他竟然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同样，这么近地和他面对，华蝶也是第一次，她有些发慌，但还是问：“有事吗？苏老师！”
“有！”苏远山点点头，可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只有笑。
华蝶突然想笑，她低下头，那笑意藏好才抬起头。但在苏远山眼里，她是羞涩呢！他忍不住骂自己过于孟浪和愚蠢了，找谁不好呢，干吗要来招惹这个不幸的女人呢？
他说：“我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和你说一下你们班的李迅。”
“哦！他现在的情绪很好，谢谢给他做心理辅导。”
“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苏远山笑笑，“你还得密切注意他的情绪变化，我担心他会有什么偏激的行为。”
“哦？是吗？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华蝶严肃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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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了！”苏远山实在是没有勇气开口了，只能离开。但他却听到华蝶在问：“你对买房子的条件如何看？”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判断她此刻的想法，但却没有答案。他沉吟着，斟酌着每个字，“要求有些苛刻，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对你、我这样的人很不利。你觉得呢？”
华蝶看着他，幽幽地问：“你、我这样的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有什么不妥吗？”
苏远山急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们都是不想结婚的人。”顿了顿，他嘴角浮起一个坏坏的笑，“难道你想结婚？”
华蝶把目光送到远处，“难道单身的人就不能拥有一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吗？”
“能！”苏远山肯定地说。
“怎么办？”华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有什么好办法？你说说看！”
“假结婚！”苏远山说完就看见她的欣喜在一瞬间消失。她淡淡一笑，“苏老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华蝶的背影，苏远山还是想尝试一下，于是他大声说：“华蝶，我们一起买房子，好吗？”
华蝶停下走，但没有回头，“你不觉得很荒唐吗？为了一套房子，两个几乎是陌生的人假结婚，在一个屋檐下至少要生活三年。三年，就是一千天，你觉得这可能吗？”
“可房子能让我们住一辈子啊！难道你打算离开这里？如果不，你将要在集体宿舍里住一辈子也没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天地，你的喜怒哀乐，你的隐私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这种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
华蝶终于回过头来，“可我们不是活在真空里，我们怎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怎么说？他们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笑话。”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别人怎么看呢？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们的日子不是还得一天天地过吗？我一直有个观点，就是不管是多么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总是象浪头一样被向前推，当人们不再新奇，自然就没有人议论了。可房子会属于我们很多年。再者，我们都不愿意结婚，真的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你觉得还能接受我和你同在一个屋檐下，那我们谈谈细节好吗？总之，我是男人，可以做出让步的，在很多方面。”
“可是我是女人，社会舆论对男人、女人的标准不一样。”华蝶有一点激动，脸涨红了，“我知道我在很多人眼里是个怪人，自从我拒绝他们的好意，不去见他们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他们都在背后议论我。”
苏远山点点头，“我有相同的经历，我理解你的心情和痛苦。可是，华蝶，就算你不和我一起买房，他们就不说你怪吗？他们就不用世俗的眼光来评判并可怜你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一起联手将世俗的眼光给打碎呢！”
听着苏远山慷慨激昂的话，华蝶突然笑了，“你的意是，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多一点议论又能怎么样呢？”
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华蝶，苏远山连声说：“对啊，对啊！”
谁知华蝶脸一板，非常严肃地说：“为了一套76平方的小房子，我和你假结婚，三年后再离婚，然后我就变成一个失婚的女人。你觉得我傻还是我太天真，就这么容易被忽悠？”
苏远山不禁感慨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华蝶，我虽然对你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女孩。而且如果我们合作愉快，也未必非得三年离婚啊！像你这么独立的一个女孩，你肯定和我一样，不会接受父母的资助买房。”
一句话说到了华蝶的心里，她轻声说：“我哪有脸去用父母的钱啊，我已经让他们这么伤心了！”
“华蝶，你看我们都是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什么朋友。而且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得已。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不同于常人的生活，那我们一起买房又有什么呢！”苏远山边看华蝶的表情边试探着说：“要不，买房子的钱我全出？”
华蝶想都没想就说：“既然是假结婚，买房子的钱当然不能由你全出！”话音未落，华蝶才觉得让苏远山给绕进去了，而且似乎她心里并没有那么顽固地排斥和他假结婚、一起买房的建议了。
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苏远山趁热打铁地问：“我们找个地方去商量一下具体事宜？”
华蝶最终和苏远山走进他的宿舍。她打量着他的小屋，感叹道：“如果学校把这间宿舍给我，我就很知足了！”
苏远山呵呵一笑，“我敢和你打赌，让你住一星期，你或许还能坚持，但是要是住很久，你会发疯的。”
当他看到她疑惑的眼神时，就解释说，“整座楼，一共五层，到了晚上死一般的沉寂。学生宿舍离这里有５００米，教师宿舍里这里有３里地，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存在于每个夜晚。安静，是人们向往的，但这里的安静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再者，你是一个单身女人，胆量且不说，你能保证哪天没有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躲在这里不走对你有所企图吗？恐怕到时候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华蝶听他说完，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看着他，慢悠悠地问：“可你怎么保证你不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呢？如果我们合作，你会天天在我隔壁的。”
见华蝶抓住自己话里的漏洞，苏远山不禁孩子气地摸摸头，“我可以在我们的条约里注明有关事项啊！给你纸笔，把你能想到的都写上，然后我们商讨制订一个条约。”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艰苦奋斗，他们的条约终于制订好了，两个人也在上面签字画押。
见大功告成，苏远山伸伸长长的胳膊，“好了！我们明天去公证，然后我们去学校要集体户口本，然后领那可以让我们彻底自由的结婚证。”
“公证？”华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打算让学校知道我们假结婚吗？你是不是太幼稚了？不过，我们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够幼稚。”
苏远山点点头，“可是那我们的条约岂不是白写了？”
把签完字的条约折起来，华蝶把它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是处于弱势地位的。所以，这个，我要当作证据。”
苏远山叹口气，“我说华老师，我苏远山虽然不是品格高洁，但怎么也算个正人君子。我邀请你合作这件事，虽然说起来有些荒唐，但是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和企图。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在肚子里吧，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人格魅力的！”
“我对你苏老师可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我们只不过就是合作关系，只为了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而已。既然已经商量出结论了，那我先走了。”
苏远山点点头，“我送送你。”
“请留步。”华蝶拦住他，“我们还是先保密吧！”
苏远山急忙叮嘱，“咱们可说好了啊，你可不能睡一觉就反悔。这次机会，对我们的未来都非常重要。”
“真的是机会吗？”华蝶离开前丢下一句话，“但愿真的是个机会，而不是一个枷锁！”
作者：逊珏逸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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