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老了

风铃老了，这个题目写下来已有半年了。半年来，生活忙忙碌碌，心情起起落落，竟没有时间来连缀成文。今天坐下来，重拾旧时光。相比于半年前，风铃更是老了许多吧。但半年前那个不期而至的“惊心动魄”的瞬间，现在想来，还是鲜活如初。

大概是两年前，我用一个五升纯净水桶的底部、十二张书签、二十多把钥匙和各种颜色的回形针自制了一个风铃，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每当有风吹过，钥匙相碰，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虽然没有买的风铃那么悦耳动听，但也自有一番风味。那由回形针相连组成如初春杨柳般轻柔的一根根“枝条”在风中妩媚地招摇。那十二张颜色各别绘着不同的花朵代表不同月份的书签，让我的这个自制风铃带上了浓重的书香味。那二十几把形状各异年代不一的或白色或黄色的老旧钥匙更是让我的这个自制风铃自有岁月的久远和悠长之感。偶尔到访的朋友看了这个风铃，无不赞叹其不失为一件艺术品。

刚刚制成的那几天里，每当风起，传来风铃的叮当声时，我都会一脸自豪的向妻子夸耀我的这个“杰作”。即使没风的时候，我也会到阳台上，站在风铃前，欣赏着那一张张书签，一个个钥匙，还有那或红或绿或白的回形针相连而成的“枝条”，想着它们经由我的手而变成一个风铃的过程，一种“创造”的快乐就会自心中油然而生。

但渐渐的，由最初的喜悦到云淡风轻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风铃慢慢退出了我的世界。它就那样一天又一天地在阳台上挂着，没风的时候，它沉默不语，起风的时候，它也只是兀自地响着，很少能再吸引我，对它有一番注视和爱抚。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有风也罢，无风也罢，它自有它的沉默和叮当，我自有我的一日三餐和按部就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走过了两年，走过了七百多个有风有雨有喜有悲的日子，直到半年前的那个不期而至的瞬间。

已记不太清当时具体的细节了，但那种有点惊心动魄的震撼感还是很清晰地存在着。

在某一个夏日午后，我或是到阳台上晾衣服，应该是穿着短袖，从风铃边走过，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了那一个个由回形针相连而成的“枝条”，一种粗糙的摩擦感传来。这和我潜意识中那顺滑柔软如初春杨柳般的感觉构成了尖锐的矛盾，使我不禁停下来一探究竟。

就这样，我发现，我的风铃老了。

原来莹白发亮的回形针，现在已是锈迹斑斑；原来的那些红红绿绿光滑可爱的颜色，现在色泽早已褪尽，只剩下了沧桑和黯然。最让人惊心的是那一年四季十二个月的十二张书签，原来色彩艳丽的花朵和风景，如今只剩下黑白两色，只有花朵的形状，再无鲜艳的色泽，那褪尽了铅华的苍白之色如青春不再的容颜，让人唏嘘感叹徒唤奈何。就连那一把把钥匙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似乎都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

这还是我当初亲手制作的风铃吗？短短的两年，它为什么如此地苍老？在这阳台上，没有雨淋，没有霜打，只有和煦的微风抚慰，只有温柔的阳光照耀，只是两年的时间，它就不可挽回地老去了。

默默地看着我的风铃，终于，我明白了！是时间！是时间老去了我的风铃。

凡是在时间里游走的都注定会老去。让万物老去的不是霜打雨淋，不是风吹日晒，是时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万物就一点一滴地老去，没有什么能够幸免。

这以后，我又开始关注我那老去的风铃。无风时候的沉默，有风时候的喧哗。风稍大点儿的时候，那锈迹斑斑的“枝条”还在风中摇曳，只是轻柔不再如初春的杨柳，而似秋冬时节僵硬的枯枝了。

初生让人欣喜，老去使人悲伤。一个风铃尚且如此，人何以堪啊！人生就是一个从欣喜走向悲伤的过程。弘一法师在临终前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人生的真谛也许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了。

风铃老了，人，也终将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