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内,各路势力都在加派人手清点物资,同时不断派出弟子前往打探百弄城中的动静,他们此番前来,说是助剿,其实谁心里都明白,那是冲着打秋风来的。因此,这一大营的军资粮草就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份红利,谁都不想刚到手还没捂热就被人抢了回去。
段飞虹等一众掌门此时都在中军大帐之内,人人脸上都挂着藏不住的自得意满。与之相反的,韩犇六人则是面色铁青,他们七人之前是被人当作俘虏跪在这中军帐中的,而眼下却有不少掌门有意拿此事来讥讽他们。
“我说韩掌门,你们之前不是七人吗?咋个现在只剩你们六个了?还有一位他人呢?莫不是没脸再进到这大帐之内了,啊?哈哈......”
“现在他估计躲在哪个角落生着闷气呢吧?这整整数万人三个多月的粮草物资,他眼馋归眼馋,可惜没他的份啊,哈哈。”
就在众人纵情吹侃之时,帐外禀告,之前作为先锋官的陈墨和褚砂二人求见盟主。
听到禀报,立即就有人出声说道:“这二人还有颜面求见盟主?之前要不是他二人疏忽大意,被人钻了空子,韩掌门他们一伙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啊?盟主,我看不如去了他二人先锋官的名号,让他们充入韩掌门他们麾下,等着攻城之时让他们戴罪立功好了。”
段飞虹看向众人,思索片刻之后问道:“诸位何意?”
“我赞成。”
“这个办法不错,就让他们戴罪立功!”
……
除了韩犇六人其余众人皆是一致地跟着附议。
韩犇六人想起这攻城先锋之事,顿时脸上更是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
“传令下去,剥去陈墨、褚砂二人先锋官的头衔,就让二人归到韩掌门麾下吧,攻城时听从韩掌门调配。”段飞虹说到。
帐外,陈墨和褚砂二人听到传令之后心如死灰,这等同于让他们跟着韩犇等人去当敢死队,攻城时拿自己性命去消耗城中叛军的力量。
二人被营救之后本是跟随其他人在探查这营寨的,在探查过程中他们隐隐发现了一些阵型运转流露出的气机。他二人虽说术科双修,名号是挺响,但这阵术其实也就是略知皮毛,堪堪达到初级科士的水准。他二人猜测这营寨之下应该是布有什么阵型,这阵型的用途如何他们又不得而知,所以便想着向段飞虹禀告一二,既能借机弥补下自己所犯过错,又能让大伙稍作留意。
可谁知却得到如此的答复,二人心中亦是悲愤交加。合计之下觉着,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既然你等不把我二人当回事,那我又何必拿着自己性命来这供你驱使?趁早分道扬镳好了,于是二人神情落寞地离开了中军帐前,趁着夜色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三日之后,沐域鹰击郡郡城,一干幕僚、官员和军将一早便来到郡主府议事堂,就连长期驻扎在外的军中将领也特意天光未明便从城外赶来。
三日前从百里域传回了一则消息,前往助剿的各路江湖势力,在刚进入钱塘郡的百弄城境内就被钟浩源设伏痛击。二十万人在城南一处山间营寨内,先是被数百幅同时激活的炎墙阵和引风阵所困,这炎墙阵和引风阵本不是什么高级阵术,一般的主修阵术的中级科士便可布置,但是数百道同时激活,那威力叠加起来也不容小觑。何况是在只有唯一出入道路的葫芦口地形之内,再加上营寨内无数的粮草和藏于粮草当中的火油,火势一起,再被牵引而来的大风一吹顿时间就已成吞天蔽日之势。
二十万人慌乱间向着营门冲去,烈焰中彼此推搡、踩踏更是随处可见。好不容易冲到营外,主道两侧山林间突然出现数波密集的箭雨攒射,本就慌不择路的江湖高手们当下更是乱作一团,被当场射杀无数。
箭雨过后,主道上是严阵以待的一万甲士组成的刀盾步阵,两侧山林还有无数甲士奔袭而下,追的江湖高手们抱头逃窜,根本组织不起一丝有效的反击。据事后清算,只有七八位术法修为较高的掌门逃了出来,二十万人死伤十余万,被俘四万多,还有近五万人不知所踪,怕是早已被大火烧成了一阵飞灰。
此消息一出,整座江湖噤若寒蝉,一些个还抱着观望态度的门派也瞬间打消了这趁虚而入,浑水摸鱼的念头。同时,钟浩源的名字也随着此次伏击再次传了开来,各方对于此人的种种比起之前更为关注,同时也加派了人手加紧打探关于此人的各种情报。江湖上还有人在赏金协会和君御府发布了价值黄金百两的悬赏消息,势必求得钟浩源的具体身份。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此悬赏刚出一日便被人所接,钟浩源的身份和各种消息终于浮出水面。此份情报详细程度令人发指,就连钟浩源嗜饮云海楼所产的普洱生茶,睡觉身朝右侧睡这些私密信息都被一一列明了。事后才知,完成悬赏的根本就是钟浩源本人,他还同时拿走了压在赏金协会和君御府的两百两黄金。
郡主烎天正走入议事堂,堂内众人停下了彼此间的交流,纷纷落座。
“今日召众位前来只为一事,我鹰击郡是否要出兵百里?”烎天正率先开口。
“不知域里边是个什么态度?”一幕僚向烎天正问到。
“消息传回当日我便请示了沐主,沐主意思是此次域里不会派兵前往,也不会统一调度各郡的兵力,如哪个郡想要去的域里皆准。”
听到烎天正这么说,身为鹰击郡郡主府军将的米权分析道:“意思就是任由我们郡里自行决定,出征之后也能便宜行事,伤亡自负。据情报所说,其他各域也是如此,基本达成默契,想来就当是给下属势力一次练兵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对于收复的失地域里会不会插手,还是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域里对于战后所获也任凭我等处置,所以我才要招诸位前来,这百里钱塘郡离我沐域并不算远,不知各位意下如何?”烎天正说到。
听闻此言,众人便开始各自间商谈起来,起初还彼此照顾脸面情谊,但到了关键处就是否出兵一事相互间争论不休,你来我往言辞愈发激烈,各种利弊皆被摆上台面翻来覆去分析讨论,这一争论直至正午方才争出个结果,最终定下了出兵的决议。
众人走后,只剩下烎天正和始终不在争辩中有任何表态的孙振庆。
“振庆为何始终不语?”
“是否出兵,我想郡主召集我等之前便已有决定,听众人争辩,也只是想一一印证自己的设想而已,所以我言与不言并无紧要。更何况作为幕僚,我等并不是要左右主上的决心意图,只需为实现主上意志尽力即可。”
烎天正微笑道:“是这么个理。”
“那你再给我从你的角度分析分析这当中的一些玄机。”
“郡主是说百里域这引虎驱狼到底有何用意?”
烎天正点头。
“记得郭槐刚起兵事,连战连捷,城主就曾问过我,当时我的回答是,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百里只不过想要借此练兵而已。而事态发展至当下这局面,我的观点仍旧不变。只是要在这练兵之上再加上三点。”
“哪三点?具体说来。”
“百里雄图本就是升龙榜上人境术法第一,如今正值壮年,上位也已十三年,百里域在他治下民富兵强,如今浩劫将至,所以他与一直韬光养晦的沐主肯定有着相同的宏大志向。起初你我均认为他百里雄图放任郭槐是为了练兵备战日后浩劫,这点应该没错。而现如今他发布剿逆檄文,引得四方势力汇聚钱塘,所求应该有三。一是借此摸底各域的立场,看看谁是日后能在浩劫中联手的对象。二是摸清各域明面上的实力,承平数百年,孰强孰弱,没有比战争更具有检验效力了。至于这三嘛,那么大个钱塘郡,引得八方齐聚,特别是收复失地后,那么多势力驻扎,彼此间你来我往,难免总有摩擦,有摩擦就会有引起任何事端的可能,只要利用好了,那么以后想要登高一呼就事出有因,师出有名了。”
烎天正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些门道域主肯定知晓,但他仍旧听之仍之又是寓意何为?”
孙振庆转头看向烎天正:“咱们沐主一直韬光养晦,而此次对于百里雄图的谋划亦未做任何回应,我想也有三点。一是郭槐起事之时既已失先手,那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你百里雄图折腾再厉害也是在你那一亩三分地上,与我关系不大,我继续静观其变就是。其二,这百里雄图预以此次看清各方立场,说白了就是变相地逼各域站队,只要你站到了我百里域的对面,好,那日后就是我百里域首要攻伐的目标。所以说其他各域的域主不一定都有着问鼎之志,但谁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们只是更愿意找棵大树好乘凉而已。所以,沐主不表态,那就是最好的表态,无疑是在告诉其他域主,我跟百里雄图不一样,我是和大多数人站一起的。第三,我想沐主是在等,等咱们的三公子。如今我沐域军队当中能拿得出手的军将不少,但大统帅年事已高,在他之下能在浩劫中为域主披荆斩棘,扛纛不倒的无一人。三公子心性坚韧,这些年一直按照郡主您的要求掩锋芒而图长远,但他天资过人,还未而立便已军术两法修为精深。这在沐域众势力间早有流传,所以无论我们再怎么掩藏他终究还是要闪光的,域主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不惜余力要将他送往燕云。一方面是让他尽可能多的结识那些各领域的后起之秀,另一方面更是希望三公子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日后成为他的无双良将。”
“照你这说法,那我决定出兵岂不是会坏了域主的谋划?”烎天正看着议事堂正中摆放着的沙盘,想了会之后问到。
“非也,域主不是不想出兵,而是不能,所以他才会定下无论何人出兵域里皆准的基调。他不能做,我们更要做,更何况,有什么会比在百里域内打下一片根基更能为日后三公子施展拳脚提供更大助力?”孙振庆微笑着说到。
“哈哈,我怎么感觉我更像是在为女儿攒嫁妆一般,既然如此,那我便传令下去,加紧整军,早日出发!”
燕云域,又是一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月前,江湖势力折戟百里,紧接着人境七域各郡自发而为,兵入百里。起初七路大军两百八十万将士大张旗鼓地进驻百里,比起之前江湖势力那伙更要声势滔天,如今各路大军已在百里域内驻扎半月有余,也一早形成了对钱塘郡的四面合围。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各域按兵不动就算了,在自己眼皮底下还被郭槐麾下五名弟子先发制人,将四面进入钱塘必经之路上的几座城池给打了下来,硬是将第一先锋战场推到了钱塘郡外,真应了那句“拒敌于国门之外”。
于是人境坊间开始流传起了“数十郡万里行军,百万人百里野营”的调侃,这场剿逆大有着虎头蛇尾沦为闹剧的势头。
而就在这紧要关口,军法院似乎更是显得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今年的休学期前一日,军法院突然在演武场召集起了全院学员。
天上飘着朵朵雪花,演武场大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在众人的注视下,院主燕云千城开口道:“各位学员们,我军法院的立院宗旨向来是缺什么就教什么、什么差就练什么,一切贴近实战,一切为了实战。而当下,百年以来人境唯一一场征战正陷入僵局,而反逆蚕食鲸吞的步伐仍却从未停止,各域势力驻足不前、毫无作为,使得这场正义之战即将沦为一场笑谈,势必要为后人所不齿!对此,我军法院不答应,我燕云千城更是不答应!
为此,经我院商议,并事前信商各域,将年后此届的中考与大考设为前往助军剿逆。我院二三年学员,将以寝舍为划分,两人为一组,四人为一队,自行组合,凭我院授予的军法印信,在我院一名教习的带队下前往剿逆大军中助力各域大军进行剿逆。明日起准备妥当即可出发,时限至彻底清剿叛逆为止。届时,我燕云千城将率全院教习在这迎接各位凯旋!
最后,希望你们记住,战场就是基层将士的屠宰场,请珍惜你们自己的生命,同时也珍惜你们身边袍泽的性命,向死而生,赢下这场正义之战!”
此消息一出,军法院沸腾,燕云域沸腾,人境沸腾!两百余名军法院学员,将陆续奔赴钱塘,向着剿逆一线挺进,助力这场面上已如死水,暗流却汹涌不止的人境战事。
风雪稍停,烎空猎院子清扫一番之后坐在了石凳上翻看着书籍。
“烎空猎,吴乾,赶紧出来迎接你们的大金主。”只听寒芒还未进院就开始嚷嚷。
烎空猎放下书本,“寒兄,苏兄。”
看到石桌上的书本,寒芒调笑道:“不是我说,烎空猎,你还有心思在这看书?该不是眼看要出征了,觉着自己本事不到家,在这临阵磨枪呢?”
苏问则说,“烎兄,没想到去年小考之时我们四人的约定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兑现,这次咱们真的要并肩作战了。”
“就是,就是,咱们四人组队,嘿嘿,到时我再打着我老爹旗号接管那寒域的四十万大军,虽然比不上正儿八斤的霜刀卫,但也肯定是风头无两啊,哈哈!”
听着苏问和寒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热情谈论,烎空猎颇为难堪地说道:“我可能去不了了。”
寒芒惊叹道:“啥?去不了?”
“烎兄,这去不了是何意?”苏问则听出了话中之意。
“钱老这一年来身子每况愈下,而且脾气越来越暴躁,每次吴乾从他那回来脸色都很不好,怕是等不到百年大限了。吴乾放心不下,所以决定不去了,他不去,我作为他的同舍,这一组就少了一人,按学院的规定一方面肯定是不会让我一人前去,另一方面,临时凑个人怕是也处不到一块去。所以,……”烎空猎说完抬头看着天空,叹出一口气。
“这吴乾,只是钱老,哎,你说这好好地……”寒芒一时无语。
“吴兄现是在钱老那吧?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寒芒问到。
三人来到钱多多的小院外,刚一靠近就听到一声咆哮。
“混账玩意,你是要气死老头子我吗?什么叫你不想去?你不就是看着老头子我半个身子已经在棺材里了你才折腾这出的?!告诉你吴乾,你要是敢不去,我非,非……咳咳咳……
你知不知道,就你这要权没权,有势没势的穷酸小子,这次剿逆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会,还是我拉下这张老脸去和燕云这老小子求来的!这你要是都不去把握,我告诉你,等到往后你以为就凭你这军法院出来的穷小子,你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一个施展你抱负的机会?你真以为从军法院顺利结业出去就真的能在军中平步青云?做你娘的青天白日梦!
你这次不去,你这辈子就别再想着再有出头之日,老子这一年多来教你的东西,你就等着带进棺材里再还给我吧!咳咳咳…
你这是要气死老子我啊,嫌我还活着碍眼,故意来,咳咳咳…”
听到里面暂时安静下来,烎空猎三人推门而入,只见钱多多须发蓬松,面容灰暗枯槁。此刻正斜躺在屋檐下的木榻之上,厚重的被子被他掀到了地上,边上的炉火烧得正旺。
他身后院主燕云千城正在给他灌输真气,以缓解他的痛苦。
吴乾则双手交叠身前,站在钱多多面前,抿嘴低头,一句话也没有。
见到烎空猎三人到来,燕云千城使了个颜色,意思让他们劝劝吴乾。
三人将吴乾拉倒了小院一角,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吴乾走到屋檐前,看着钱多多。
“别看老子,你自己决定。”钱多多不无好气的说到。
燕云千城则道:“你小子就放心去吧,钱老头这有我看着,每日我都会过来为他梳理体内生机,吊住他这条老命,久了不敢说,坚持到你回来是绝对没问题的。”
吴乾仍旧不语,钱多多眼看就要再度发飙,苏问赶紧拉着三人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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