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黑桃K看的最清楚。
黑桃K在凯特街的尽头住了七年,在他的世界里,纯粹是社会阶层的代名词。太阳醒来就睁眼,月亮困了就闭眼,工作来了干工作,一天三顿不怠慢。
黑桃K刚来凯特街的前三年是最安逸的三年,因为那时候他还是独身一人,租到了便宜向阳的房子,寻到了稳定轻松的工作,而且老板慈祥,同事全是女的。每日的午后,公司都会放三个小时的休息假,黑桃K可以独自靠在椅子上晒晒太阳,或者与邻座的女同事聊聊骚,讲讲带点小颜色的笑话,没人会认为这出格。
黑桃K一直觉得,这就是幸福了,自己离家远行,能落身在这么一个舒适安逸的环境里,是上天给的运气,还奢求什么呢?
然后,梅花九就出现了。
黑桃K爱的女人是梅花九,但喜欢的女人可排满整条凯特街。他不是个流氓,流氓一词也不配他的这一身黑礼服,黑桃K撩女人,从来都是绅士绅士再绅士,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摸的手不摸。清晨绿荫石台阶,傍晚湖边小排椅,街角清新咖啡厅,教堂旁边大学城,这是他常带女孩去的地方,黑桃K喜欢雨天,尤其喜欢两个人的雨天,因为到了那时候,他手边的小伞,伞下的伊人,便成了凯特街上最美的景色。
但是第一次面对梅花九时,黑桃K却没有控制住自己,偷偷地去嗅了她的长发。
梅花九住在黑桃K的隔壁,比黑桃K小两岁,长着一张苹果小脸,虎牙短短的,耳朵小小的,天生脸上挂着笑容,坚定的眼神,配上一身职业装,有着足以吸引黑桃K的气质,就连她带着的一副黑边宽厚的眼镜,都足以是“掩盖眉头一弯秋月眼角一朵春花”了。
破例的一次,黑桃K脸红了。真正的心动是长久的,黑桃K几乎每一次见到梅花九心脏都会停跳两格,等到一阵春风般的茉莉花香气浮过,他才会缓过神来看着梅花九远去的背影。他坚信,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万种可以形容女性美好的词,那他就可以生造出第一万零一种来,这一种,只可以用在她身上,任何的借调,都是对这个词的嘲笑。他暗自说,如果她需要我胸膛里那颗滚烫的心,那我便不苛求什么交换的条件,只需一缕缠绵的情思即好。
很快,风过,梅花九已上了公交车,黑桃K还停在原地嗅着,然后就如流氓冯写的:香气渐渐飘散了,闻见的基本属于想象了。
黑桃K第一次接触梅花九热唇时的感觉,就如一杯香浓的热拿铁慢慢地划过舌喉,融于味蕾,暖在心头。黑桃K会作诗,但他从不给任何人作,因为他觉得为其他人都不值得,唯一的一次破例,是在枕边胳膊被梅花九压麻的时刻。
他写:如何令我愁思?如何令我自责?看你弯眉下的晴空,初雪的肤色,我忏悔,我羞涩,我恐惧,我微笑着,因为我手抚的,是墙角茉莉怀里的栀子,是弱水润泽过的野百合。
有了爱的人,时间就不再刻意挽留了。
这几年,黑桃K与梅花九搬到了一起,相互爱的誓言如天上的繁星一样多。黑桃K还是喜欢雨天,不过手边的小伞,只为一个人撑了,湖边的排椅上,也常被他俩霸占着,咬耳朵轻笑着,虐对面的单身流浪者。
只不过,最近梅花九似乎有点不同了,心事重重地样子,每天早晨化妆,用的时间也比之前多了,酒也很少喝了,开始健身了,每次做完后,像是总有话要和黑桃K说,可每次还没开口,他早已沉沉睡去。
黑桃K的公司里传出部门经理肾结石的消息,已经上递辞呈要回家治病,关于人事调动问题,领导还在商讨,大家都在说,这部门经理的位子,八成是黑桃K的。
黑桃K也觉得自己心里有谱,他在考虑,自己也不小了,等升了职后就应该准备成个家,但是,他想,要孩子还是太早,要先快乐。于是晚上提前回家,他买了两袋羊角面包,一块酱牛肉,两条鱼干,一瓶红酒,一打避孕套,进门,却看见野百合被别人摘了。
黑桃K失恋的那天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他原先觉得自己是个情圣,EQ为满的人,在朋友的眼里也是这样,感情问题碰到黑桃K都不是问题,可是现在,他真正碰到了自己的问题,却陷了进去,几匹马都拉不出来。他脱下了自己的黑礼服,折断了手里的黑雨伞,换上了自己不常穿的白衬衫,突然发觉,上边的味道,是梅花九的。
第二天上班,黑桃K的公司里来了个新的男职员,叫方片A,比黑桃K年轻,长了一副青春偶像脸,跟当年的自己一样,不过在公司里更受女同事们的欢迎。方片A是来代经理位置的,这个原本黑桃K板上钉钉要升上去的位子,现在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顶了,这谁都没想到。
偏偏这时候方片A到黑桃K的办公室要部门人事材料,黑桃K看着堆了一脸笑的方片A,心里莫名其妙的窝了火,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然后气呼呼的摔椅子去了酒吧。
他在酒吧点了几瓶酒,独自一人看着台上的脱衣女郎跳快乐的钢管舞。女同事红桃J来劝他: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动气。
黑桃K迷迷瞪瞪地扶着酒瓶子想:唉,还真是,这都是来公司的第七年了。
他往肚子里灌了一杯酒:自己年龄比以前大了,性子却越来越像小孩子,脾气差到了极点,越来越在意别人的看法、说法,做不到清者自清这句说辞了,连骗自己也都懒得骗。自己是怎么了?老了?颓废了?什么狗屁,还不是欲望闹得。
“人之爽在为人师,就算我在上边弯着腰,也要踩在你的头顶上,我是老职员,我贡献的可是自己最宝贵的青春时间!”黑桃K大声喊,“可是,我好像真的力不从心些了……”
他说的是乱语,却不是胡言,世界变了,他搞不懂了。
那一晚,黑桃K喝了好多酒,也把所有的避孕套都用上了,不过半夜他还是醒了,他点了一根烟,看着熟睡的红桃J,脑子里乱乱的,心里一句诗都做不出来。然后他看到了月光下的梅花九,披着一件黑风衣,眼镜没带,眼角有皱纹了,头发在风里缭乱着,苍老了好多,恐惧了许多,连黑桃K意识里残留的香气,也渐渐地消失了。
黑桃K突然觉得自己过糊涂了,在生活里过来过去,森林里的小道没了,指引他前进的灵魂也走丢了,他慌慌忙忙的跑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找到,也什么都没留下,只是一身的皮肉,被荆棘刺满了。
黑桃K睡去了,蜷在小沙发上,抱着自己的白衬衫,拼命嗅着。
那晚,梅花九出了车祸,第二天就走了。黑桃K再醒来时才看到,手机上的最后一个未接电话,是梅花九的。
说多了,看多了,也伤了,也撕了诗了。今年是黑桃K在凯特街住的最后一个年头,因为他觉得世界这么大,自己还真想去看看,没准外面还有更多的凯特街,或者道格街,又或者帽斯街,诗人的美好志向,他也要有。
然后低头看看自己攒的啤酒肚,他要减肥,每天早晨要跑过石台阶,跑过小排椅,跑过咖啡厅,跑过大学城。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他的缺点是能吃,而且好像越来越贪嘴,没了那个人,他担心自己管不住自己,把锻炼去的再吃回来。
我也替他担心,我把他抱在怀里,摸着他肚子上肉说:真是的,你看看你,才几天?一袋6800克的猫粮又吃完了。
文/秋道长,文章来源公众号【故事篓】,已授权,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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