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白云区的前一个月,黄夷的生活不是非常顺利。面试屡遭失败,原因是她此前的工作并未满一年,面试者担心她的资历不够,另外她不会说也不会听粤语的这个事实在大量的本地面试者筛选过程中就已经被划掉了,尽管她天资聪颖,勤劳隐忍。在第二个月的时候,由于遭拒次数太多,她已耐性失守,从一种一心要寻求合适的工作的这种姿态与标准降到最低点,她目前的生活状态已不允再有空等浪费时间之举,她不再渴望更多精准的要求。看着那些邮箱接收到来自各行各业的面试申请,她一面在网上查资料做面试前的工作,而筛选掉一些实在不适合自己的行业公司后,一面花大量的时间投放在去面试的路上,包括去面试之前的时间策划,路线规划,与不同行业之间的面试技巧。尽管她对这个城市极度陌生。在马路上或者是在地铁里摩肩擦背的人群面无表情,外地人为生活忙碌奔波,在他们的脸上与眼里都刻满了大写的疲惫,非洲黑人的男人或是女人们大多时候只与同伴们聚在某个角落里,有时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自如,身在异国却难以融进这个文化多样性兼容的城市。任何人的脸上,都看不出包容,慈悲,热情甚至是片刻舒适的满足。
她需要独自面对这偌大的城市里每一日的上下班高峰期,她在拥挤不堪的地铁里变成与人群争夺时间的困兽,她还未足够麻木,总是被动地卷入这种明晰的斗争里。她觉得自己被人流吞没,被城市吞没,被某种社会定义的框架所桎梏,只要她出现在露天环境下,看着这群陌生人,走在这些人的队伍之中,她就是一张被扔进流水线机器里完成加工了,被挤压的肉饼。大城市让黄夷无法自如地喘息,人群的冷漠与麻木创生出悲剧的代名词,这段时日也成了她见证自我卑微与成长的开始。
在苦求工作无果,严重失眠的的第三个月。符蘅打来电话给她,说在下个月她要结婚了。
黄夷诧异不已。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似她没有任何参与的记忆。她是符蘅决定第一时间把这份喜悦分享出去的人。关于符蘅的另一半,是通过朋友介绍而相识的,几乎是通过相亲约会的方式。黄夷所知道的信息只限于对方是陵水本地人,29岁,叫段振珂。
黄夷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符蘅身上。她一直以为符蘅是个极度追求单身自由的女性,没有另一半依旧过得洒脱快乐。原来是符蘅的父母在去年给她算过一卦,先生说在明年年底后好事将近。也就这么一说,也不曾想过对这件事认真起来。也许只是凑巧那个人被安排到符蘅身边了,也凑巧只是她累了,需要稳定下来了。黄夷毅然地买下了翌日回去的机票。也打算永远地逃离广州,不再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准备在符蘅回老家办婚礼的时候好好聚一聚。2月30日,是她出嫁的日子。但由于儋州到陵水有192.5公里的距离,便决定在双方的老家各办一次酒席。这样方便了两家亲戚不用专程辛苦赶路。阿姒是符蘅的伴娘,因为她能够帮新娘挡酒,活跃气氛,新郎的伴郎也是位身型高大,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
二月末的气温在海南还稍作寒冷,甚至可以说是无常。有时晴天的阳光照射得皮肤火辣辣地疼,阴天时候突然下降的冷空气也让人猝不及防。她和朋友们都带上了风衣外套,准备在儋州过上一两晚,好有时间相聚,共话日常。那一天特别热闹,符蘅所在的大队里,邻里们都帮忙着张罗起来。做菜,摆桌,现场装饰,婚礼仪式的流程操办,与接待工作分工得事无巨细。他们也终于见到了新郎段振珂。他身形偏瘦,剪了寸头的脑袋下,映衬着尖尖的下巴,眼睛狭长俊美,灵活的眨着睫毛。他由符蘅介绍黄夷一等朋友,便自来熟地与他们活络起来。他不甚酒力,已经有些醉了,面颊绯红。嘴里还嚼着加了贝壳粉与崂叶的新鲜槟榔,那张薄唇竟比女人涂了口红还要明艳动人,且不会褪色。阿姒好笑地开起玩笑:“段哥你看你这样,口吐鲜血,就像一个夜间出没专吃孩子的妖怪。”
新郎新娘被父母一一带着向在座的各位敬酒致谢完后,黄夷忽然看到大门有一伙人骑着电动车来了。下车的均是青年男子,想必是住在不远处的符蘅的朋友或者邻居们。黄夷一眼便从人群里认出了周之颃。他穿着军绿色的薄款外套,头发偏分打了蜡服服帖帖地,整齐地粘在一起。精神状态饱满,神采奕奕。他们一群人渐渐走了过来,黄夷才注意到,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名长发女子,半扎着丸子头,身着半身鱼尾裙,黑色打底袜与马丁靴,上身套着一件羊毛针织衫,双手交叉着,怀里抱着一件长薄款驼色风衣。
“哈喽”。周之颃认出了黄夷等人。
“哇塞,好久不见啊颃哥,又比以前帅了。”
阿姒站起来,装作花痴似的样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怎么,带来女朋友,不准备和我们介绍?”段振珂眼神示意着刚一起走进来的那位女子,边打趣道。
“哈哈,不是。那是我们同学,别误会。也是听说我们结婚,昨晚赶回来的。”眼见那名女子端着一杯白酒走过来,礼貌性地对大家点头示意,然后将身体转向符蘅与段振珂的方向。
“来,祝新人幸福美满,百年好合。”说罢便大口地将温酒吞入肚中。大家也纷纷站起身来,拿起手里的酒杯就着新娘新郎两人统一敬酒,符蘅见段振珂已体力不支,便替他喝了他自己的那一杯。
周之颃的到来,貌似让大家觉得这场聚会算是完满了。从前那种对任何身外事都漠不关心,只管有酒,共话日常的时刻又回来了。黄夷坐在对面,正面对着周之颃。某一刻突然很神奇般地,她好似听见周之颃在喊着她的名字:“黄夷,那。。”随即她抬起头来望着他,阿姒也应了一声。霎时间黄夷以为这不过是幻听,不知是周之颃在叫黄夷自己,还是在叫阿姒。只见周之颃也愣了愣,他看着黄夷,不知如何是好。林家迅见状了便自顾自地拿起酒杯伸到大家面前说道;“哎呀,喝酒,来。什么都不要说了。”
整张桌的人拿起酒杯一哄而饮。加入了几个当地青年人,与周之颃相识甚好,因为大家都年龄相仿,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那天中午开始,黄夷的心紧绷得很难受。
原因是大家一起在参观符蘅与段振珂在老家的新房时,因为人多,周之颃走出来找她想带上她一起,但是黄夷在外头站着想是等一会在进去。周之颃靠在她身边的墙上,问她:“黄夷,你什么时候从广州回来的?”
“前几天回来的呢。”
“还会回去吗?”
“不回了。广州太难生存了。”
周之颃笑了,接着说:“在老家发展也好,毕竟那里是你的根。”
过了不久,人群渐渐从新房里撤离出来。周之颃带着黄夷走进去。先是在客厅,他坐在中式木制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婚纱摄影册翻看着。让黄夷自己上上下下地走了一圈。她意识到没有什么惊喜想要与周之颃分享后,便走出来等阿姒,符蘅,琼儿与黄薇薇过来。很快地,周之颃走了出来,对黄夷说:“黄夷,我先回去了。”
她的失望地嘟着嘴巴,内心像掺揉了一把白盐,粘稠到发苦。她极力地保持着从容的样子,眼神不敢抬起头来正视他。
“怎么啦?”周之颃见状,笑着问她。
“我以为。。。你可以待久一些的。”
“我下午得赶回海口去工作了,得先回去休息会。你在这等着她们,好吧?”
“嗯。。。那,再见。”
“拜拜。”
她没有勇气目送周之颃走远了的背影。她只觉得自从早上见着他以后的那份愉悦已然狠狠地摔入山底,她觉得内心如绞痛般,无法正常呼吸。只希望此刻能有个人无条件地包容自己,理解自己,任由自己哭泣。周边一切如何热闹,已然都不再属于她。也许对无法托盘而出的事实被阻碍,而感到绝望悲痛。难道他是石头吗?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并不差。我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理应有个好的结果降临到我身边。我以为就是他了。可是他究竟在克制什么呢。他的完美在于他的克制,是的。他控制了他外显的性格,控制了他的喜怒哀乐,甚至是可以表露的情感。温顺是他一贯的伎俩,这样便能够使人们爱上他的温顺,而不是所隐藏的那些未知。他选择了让人们接触了这一切由温顺带来的和平与欣喜,同时也防卫着,抵抗着不必要致使相冲的因素进入他的世界,那么这一切,他的宇宙与我们的宇宙并不会产生碰撞,并不会有大爆炸。那么他可以避免所有的伤害,随时能够抽身而退。也许,我看不透这种神秘。我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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