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果园

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文章参与星辰计划2024年第11期“果”专题活动。

果：组词果园，种苹果树的园子。

老莫弥留之际，儿子女儿都守在一旁，他实在是太疲倦了，说不出囫囵的话了，只能一个音一个音的往外蹦，他用尽气力，吐出的最后两个字是“果园”。手指本想指着果园的方向，最终也只是抬了抬，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果园已经没有一棵果树了。

老莫还没有脑梗之前，就因为听见村里有人在砍果树而气愤不已。真是造孽啊，辛辛苦苦几十年培育出来的果树，好不容易每年都稳定挂果了，却要遭遇被砍伐的命运了。

老莫对别人家没办法，只能犟着对家里人说不准砍果树，事实是家里人最好能把果树砍了，因为家里没劳力了，就老莫一个人舍不得那三亩果园，孩子们都在外面打工，挣的比果园多，别看成熟的果子好吃，要做的活伴随着整个育果期，开春松土施肥，剪枝嫁接，施肥，等果子成型了立马要套袋，防止鸟惦记，成千上万个袋子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都得请人帮忙，同样的，收成好的话摘果子也是个累活，时间紧，强度大，没人愿意干了。

老莫总觉得自己还能干点活的，他当过兵，进过西藏，身体倍儿棒。转业就进了军工企业，算是捧了铁饭碗的人。可就是觉得闲不住，提前办理退休，让大儿接了班，回老家弄果园去了。

老莫家乡地处高原，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长，盛产苹果，以入口脆甘甜爽口著称。和周围邻居一样，老莫给自家果园引进的苗种是红富士，因为十里八乡都种苹果，所以苹果产业链都很健全，自己不会的活计找熟练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所以，老莫没碰上啥大难题，没几年果园就开始有收成了，作为产业链最终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收购商在收获期早早就开着大货车等着收货了。收成好能挣个二三万，不过刨去人工，各种成本，也多不了多少，不过刚开始的那些年，收成一直还可以，果子的品相也好，一摘下来就被抢走了，现钱立马到手，虽然钱是进了婆娘的口袋，老莫还是挺高兴。

就像月有阴晴圆缺，有了几年丰收年之后，天公开始不作美了，本来少雨的气候，竟然下起了冰雹，把树上的小果子砸烂的砸烂，砸落的砸落，收成就没多少了，再加上品相也不是很好，收购商就不怎么愿意要了，即使收果，价格也是被压的惨不忍睹了，靠果子就挣不上钱了，那会老莫的女儿们就开始劝他不要那么辛苦，歇歇安享晚年吧，老莫嘴上说好，心里可是不愿意，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有退休工资的人，就把自己当成了靠土地吃饭的农民。

转眼又是几年，连老莫都发现来村里的卡车少了，收购商给的价格越来越低了，嫌老莫树上的果子个头小，果斑重，几年前逢人就递烟的样子早不见了。此时老莫最小的儿子也有了三个娃了，儿媳妇想着到镇上去买房子方便娃上学，可从小宝贝疙瘩养大的儿子却只顾的上自己一个人的开销，家里根本帮衬不上。老莫的退休工资每年涨，但抵不上家里的开销一年比一年大，老莫有时也会觉得干活累的慌，可眼下这光景，还是不能不干啊。

就在老莫想着撸起袖子加油干，再重回前些年的风光的时候，村子里第一波熬不住的人开始砍果树了，看的老莫直叹息，老莫除了果园外，还有几十亩玉米地要忙，那天中午累的在家休息的时候，一下就晕过去了，还好，送到医院检查说是慢性脑梗，慢慢养能恢复正常，老莫性子依旧犟着，喊着说我没事，我不用住院，快点送我回家。被家里人强摁住了。

砍树的人家越来越多，原本望出去都是果树的原上，现在只有稀稀拉拉的果树在了，原本种果树的都是像老莫般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一天比一天衰弱，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更照顾不了果树，多年栽培的果树因为老人们舍不得筛果，结果是多了，个头却不大，在外面市场上没有竞争力，销路是有，可价越来越低。在外打工的子女们又没功夫回来帮忙，砍掉入不敷出的果树成了多数人的选择。

老莫的家人出于同样的心理瞒着他偷偷把果树砍了，老莫着急着回去的那天晚上，又一次引发了脑梗，这次成了急性的，医生只是常规用药，没有啥好的办法，老莫要么嗜睡，要么说胡话，几乎不进食，靠营养液维持着，好不容易清醒了，就吵着要回家，医生说，想回家就回家吧。

老莫最终也没能再看上一眼他的果园，娃们一声声喊着爷他也再听不到，他带着他的牵挂，带着他的倔强，带着他儿孙们的牵挂，还有他的果园，走了。

家人把老莫埋在了没有果树的果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