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筱荟/摄
序
如果人生某些时候形式是必要的，那么通信应该算一种吧。
父亲的来信
我的孩子们，你们都还好吗？
既然我离去给你们留下了无尽的痛苦和磨难，那我就不该再用任何形式来关注你们了，因为我已经不具备靠近你们的资格了。
但是原谅我的罪，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我是多么不放心你们啊。
怪我吗？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也就算了，甚至还撂下了一个烂摊子，让你们的母亲来收拾。我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你们的母亲，她在我离去后要承担的太多了。
我的父母是薄情的人，他们在我的生活里一度扮演着与我对立的角色，这是世上少有的例子。我的弟妹们，他们从父母那里学到的少的可怜，所以我相信他们也绝不会因为我曾经为他们付出过就厚待你们，这是我预料中的。
所以我可怜的孩子们，你们想要从血脉亲情那里得到一丝温暖是绝无可能的了。只要他们不跟旁人一起来伤害你们，也就罢了。
我走得突然，有很多事没有交代，我担心你们的母亲因为无法承受而倒下，那样你们就真的无依无靠了，那是我最害怕的事。可我又相信，你们的母亲足够坚强，她有时候甚至比我更有主见，她是泼辣的人。
如果你们一定要失去父母当中的一个，那就让老天选我吧，因为你们的母亲比我强，虽然她只是一个农村妇女，我还是个工人。
我只恨自己没有为你们盖一座像样的房子，虽然我已经有这个打算很久了，但是生活总是捉襟见肘的，存不下钱，只能从长计议。
我的父母在我走后会怎么对待你们呢，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比我在的时候更糟了吧？已经分家了，总不至于把你们从那间破屋里撵出去吧，毕竟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们一定要健康成长，多读书，长大了好好孝顺你们的母亲，做一个脱离农村的城里人，有工作，不为婚姻问题寒心，也不为房子发愁，更不会为了沉重的家族负担喘不过气来。我只希望你们比我更幸福，一切都比我强。
最后，我想对你们的母亲说几句话。
你受苦了，我这个被嫌弃的人也没有陪你到老，我曾经有很多关于我们未来的梦想，建一所属于我们的房子，单独的院子，孩子们在院里奔跑玩耍，我们俩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可是我没有办法留在你身边，我被脑溢血带走了，我真的不舍也不愿。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坚强生活，孩子们会让你安享晚年的，那是你该得的。
若有来生，我愿变作你们院里的一颗柿子树来守护你们，无论风霜雨雪，我都会一直在。
我的回信
你不该来信，因为我们早已忘了你。
虽然每年清明、鬼节和除夕，我们会按照惯例给你送点钱，但我们根本不愿提起你，就像你根本不存在。
我们不爱你，也不恨你。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你顶多算是个影子，模糊不清，就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样。
你留下的只有一本工作日志，封二有你的一张一寸黑白照片。日志里可以看到你的钢笔字写得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全都是“钢筋水泥”，冷冰冰的没有感情。
母亲偶尔也说起过你，但真的很少。你对我们的照顾和宠爱只能借由母亲来叙述，而那样的叙述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没错，你的父母薄情到你无法想象，我们却抱着幻想被遗忘了很多年，直到最近我们对于血脉亲情的期望才彻底覆灭掉。经过无数次的失望透顶以后，我们亲自掐灭了那本不该有的期望，为此我们还走了不少弯路，但都不值一提了。
我们变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也就罢了，我们甚至还变成了无根无土的漂泊者，这你根本想不到吧？
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再多的磨难也没有击垮我们，我们变成了生活的强者。我们就是比你强，这是你能想到的。
母亲是伟大的，你说对了，她留下确实应该比你留下对我们更好，如果这可以选择的话，我同意你的选择。
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惦记了，也不要来信了，更不要提什么来生，希望你也一切都好。
有缘就是无缘，聚散自古不由人。
你且另寻他处去吧，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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