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轻，蛮好

普陀山自拍

小年轻，蛮好！

这是入冬以来，最冷一天里，听到最暖的话！

中午去大食堂吃饭，大食堂里的人很多，大多数是老年人。

这几年来，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上海的大食堂好像是为老年人开的，很少有年轻人在这里吃饭。或许这里的饭菜并不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吧。

因为天冷的关系，我选择了一份小火锅。火锅里有一些豆芽，白菜，豆腐，丸子，五花肉，还有蛋饺。

另外，我让师傅加了一点辣。原来我在东北的时候，几乎不吃辣。后来，到江南慢慢适应了加一点辣，反而觉得更有了菜的别样韵味。

米饭，我只半小碗，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在芷江西路那里大食堂吃饭，我一次拿了两碗米饭，花了两碗米饭钱。后来，发现是可以免费加米饭的，我还笑话自己是“土老冒”。

我不是因为南方大米不好吃，才吃半碗的，我是因为糖尿病在控制饮食。哎！以我对大米饭的热爱，啥大米，都能造两碗！

不得不说，对于我这样一个不喜欢喝汤的人，这盆加了微辣和米醋的火锅汤，还真是觉得鲜，也很暖胃。

我正喝到有感觉的时候，一位穿了绿色呢子大衣的阿姨，接了一杯热水放到我的右手侧。

是的，我应该叫她阿姨。她满头白发，让我想到此时东北的雪。就像某天清晨，阿姨从雪夜里走过，然后，飘然在你面前，带着微笑！

我喜欢微笑——更喜欢老年人还有微笑，那是历经沧桑依然保有对生活的热爱！

阿姨放下热水，明显看着我又笑了一下。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又不认识她。

阿姨转身走向门口，我当时想着：难道这个阿姨专门为我打一杯热水送来吗？

后来，我看到阿姨在那里边排队打菜。哦，才明白：原来她打一杯热水放在这里，是想占一个座位！

过了一会儿，阿姨拖着菜盘走过来。依然微笑着，坐我的右侧。

我看见她打了一大碗白米粥。一碟蚕豆炒芋头，还有一碟水煮鱼。

阿姨坐下来的时候，不急着吃饭，她就那么看着我，好像是看自己周末回家的孩子一样，说：谢谢你哦！

其实她没有必要谢谢我的。她谢我什么呢？

我只是和她同桌而坐呀。这样一个大大的方桌，完全可以坐四个人呢。

这个桌子上现在只有我和她了，我觉得有点尴尬呢。

倒是阿姨又接着说：这里的菜蛮好吃的呢。我几乎天天在这里吃的。

这是阿姨在打破尴尬，想和我找个话题聊吧？于是我只能和她聊起来。

阿姨说，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一大桌人一起吃饭，才有气氛！

她一边说，还一边双手环抱着比划，好像我和她的这个大桌子上真的坐满了人一样！

我只能迎合她说，是的呀！我也喜欢人多的热闹。

阿姨接着说：你一张口啊，你就知道你是外地人，幸好啊我普通话讲的好！你能听懂我讲的，我也听懂你讲的。像我这年岁的老人，很多是讲不得普通话的。我可是老上海了！

我点头。

阿姨还是不吃饭，又说：我在上海，祖祖辈辈待了几十年哦。我可是我妈的宝贝哟，我妈妈不让我做饭的。我一辈子没做过饭的。我妈妈烧的菜才好吃呢。可是我妈妈走掉了哦。我妈妈走掉了，就没有人给我烧饭吃喽。

我说。阿姨，您老伴儿，给你做饭吃呗。

阿姨皱了一眉，好像在想着什么，接着说：我老伴走了好多年啦，我就一个人住啊。我有两个孩子。一个在日～本，一个在美～国，他们都在国外定居了。只有我在国内，我不喜欢去外国。我只喜欢待在上海。

我问阿姨：您高寿了。

她说，我83岁了。

83岁，哇，你身体挺好的呀。

是的，我身体挺好的，什么病也没有！

她说：您看，我这一大碗米饭，还有两个菜一顿都能吃掉呢。

我急忙和她说，阿姨，你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呢。

她说，是啊，我也想吃一个热乎菜，可是这里没有热乎菜，你怎么弄到一个热菜的？

我说，阿姨这个要单独打一份的，然后你让师傅给你加热，现场加热。

她说，这个我不知道啊！幸亏你告诉我了，这么冷的天，吃点热菜多好啊。

那一刻，我很想把我的菜，给阿姨一起吃。可是我想这样又不妥吧，上海人是很讲究的。我不能用东北的方式来表达。

后来，我们又杂七杂八的聊了一些，知道阿姨是大学毕业就从事了外交事业，是个大外交官。

我由衷的佩服她的国际视野和大胸怀。

阿姨似乎也不设防。大多时候，是她在讲，我在听。

可能，很久没有我这么好的听众来听阿姨谈天说地了吧。阿姨明显的有点小激动了。越说越激情的样子。

这时候，走过来一位穿一身红色棉旗袍戴黑色贝雷帽的阿姨。她一边在我们旁边接水，一边看着我笑。

她一定从我们的语音中听出来一个东北糙汉子和一位上海老阿姨的“扯闲篇儿”了。

她说：你看，这阿姨多像电影演员田华。

是的！她这一说，我也觉得像。

我回她：阿姨是真的优雅和知性呢！

阿姨就笑了，用手向后捋着雪白的头发。说：像谁，不像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开心快乐啊！

那红衣阿姨就说，一看您就幸福！

我说，是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阿姨说，是啊，我不照顾自己，谁来照顾我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不动了，我也只能去国外和孩子们在一起了。

我安慰她说，您这身体还棒着呢！不要想那么多未来的事情，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阿姨就笑出了声，说：是啊，现在，我已经很好了。看，我已经吃掉一大碗米饭喽，哈哈哈。

其实，我已经早早就吃完了。我只是在陪着阿姨说话而已。

我觉得时间不早了，就说：阿姨你慢慢吃，我回单位上班去了。

阿姨说，好啊好啊，谢谢你陪我聊天。

我起身，向阿姨点头，向外走。

身后传来阿姨的声音：小年轻，蛮好的呢。

我笑了。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这个年过五十的东北糙人是小年轻。

真好！

祝阿姨健康长寿吧！我心里默念。

这个入冬以来上海最冷的一天，慢慢暖和起来了……

配一张火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