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絮小时候特别喜欢辛德瑞拉的故事,漂亮的水晶鞋,华贵的南瓜马车,英俊温柔的王子,每一样都另李絮无法自控地迷醉。
她日复一日地做着关于灰姑娘的美梦,每周五放学早,她第一个冲出校门,回到家书包一甩,冲进阳台欲盖弥彰地拉上窗帘。
进房间换上母亲苏丽的高跟鞋,偷偷摸摸打开衣柜换上裙子,再去梳妆台上拿起口红沾一点抹在唇上。站定在落地镜前搔首弄姿,东施效颦般学影碟机里风情万种的张曼玉。
将手轻轻搭在腰间,右腿上前一步搭在左腿上,稍稍侧个角度,镜子上就出现一个昂着首眯着眼睛,乳臭未干却故作成熟的小女孩,高跟鞋的踢踢踏踏声截止在六点钟苏母下班前。
对于十岁的李絮来说,每周五是她将梦想初步具象化的日子,而每个礼拜五的六点是李絮梦醒的时刻。
正如她的18岁,关于沈之忱的梦在那年情难自禁地悄然成型,也就是那年,残忍地戛然而止,不打招呼。
十年前的沈之忱还是半大的少年,除去傲人的家世,他也凭借让人过目不忘的样貌和出色的个人能力跟一群毛头小子区别开来。
江州一中的大半的少女心全都牢牢系在他身上,他成绩傲人,每每联考都能毫不费力地甩开第二名二十多分。
他长得不像时下小鲜肉样的精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轮廓清晰,笑起来颊边有很小的梨涡,每个活动课打篮球总有一群女孩子竞相送水喊加油。
李絮心里有鬼,一边对那群不矜持的女孩子们嗤之以鼻,一边偷偷摸摸去趁职位之便,将沈之忱的写作本隔三岔五地撕下来,小心翼翼夹在日记本里,这是谁都不知道秘密。
历经十年,李絮从没想过再遇到沈之忱是这样的狼狈。
Cindy突然住院公司里就李絮一个人知道,因为傲人的美貌和极强的业务能力,她在公司外头如鱼得水,但在美女如云的公关部又有些寸步难行。
她俩是同期进来的实习生,最开始互看不顺眼,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之后李絮因为一些原因转去市场部,没了利益纠纷,再加上也可能是距离产生美,几年过去,高峰低谷一起走过,竟奇迹般地相互帮持了过来。
Cindy特意打电话来言辞恳切地拜托她,李絮难以拒绝,尽管对方是烫手山芋钱本德。
Cindy叫蒋愈,俩人刚进公司时,公关部妖精Kelly,她们俩的顶头上司,毫不客气把她们兜头骂了一顿乡巴佬。这之后才硬是相互称呼英文名,渐渐也就习惯了,外企崇洋媚外的臭毛病让两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望而却步又跃跃欲试。
这次蒋愈意外有孕,打了小两口个措手不及。孕期情绪起伏大,钟其然又是个从小嚣张到大的主儿,吵吵闹闹的竟见红进了医院。
医生建议住院保胎,这才匆匆忙忙辞职,新同事家里有事又无法及时交接,Cindy没办法这才一边吊水一边急吼吼打电话拜托李絮。
所以说这年头别乱交朋友是正经事。李絮下班前去更衣室换上救急的衣服和高跟鞋,plan B是都市丽人的必备技能。
盘好的发髻散下来,自然卷曲的弧度洋洋地铺满线条平滑的肩背,真丝白衬衫置于贴身的孔雀蓝高腰鱼尾裙里,脚踩Jimmy Choo银灰色经典款高跟鞋,抹上阿玛尼400,抿抿嘴巴,大功告成。
她朝着镜子眨了下眼,弯了弯唇,暖黄色的光照在脸上,万般魅惑尽在那一笑里,不辱没当初公关部头牌之一的美誉。
她扭开门,正巧刘韵抱着文件走过来“絮姐,你有约啊?”她神情戏谑地冲李絮眨眨眼。
李絮失笑轻捏了下刘韵的屁股“是的呀,和大帅哥钱总约阿,一起去?”
听见钱总的名字刘韵就在心底打了个冷战,想起那油秃头大肚子又难缠的老油条,她嘻嘻讪笑“算了吧。”
她扬扬手里的文件:“李总喊我过去。”
一路都有人跟李絮打招呼,亲近点的玩笑两句,一般关系的点头致意。她回办公室关上电脑,拎起手包和的大衣,扭身进了电梯。
今晚的宴开在城东一家老字号的酒楼,以粤菜出名。钱本德祖上是在广州船厂发家,奈何他本人没什么大本事,小聪明倒是一堆,再背靠祖上余荫,倒还可以在江州这个鱼龙混杂的地界占有一席之地。这边的餐厅是李絮叫助理定的,算是投其所好。
尚美最近一次失恋,照惯例晚上约她出来吃饭,定的就是这家。
正好当时手头的策划案在收尾,时间不紧张,也好久没见过尚美了,她换了件烟灰色针织长裙赴宴。味道还不错,桌上尚美一如既往地哭诉这次分开有多难受。
李絮边吃了口菠萝包,毫不留情地拆穿:“宝贝,这是你第13个男友了,省点儿眼泪啊”。
随即递上纸巾,尚美一把抓过来往脸上呼“每次恋爱都要像是初恋才行!”
失恋的女人们总有很多看似脍炙人口的歪理,当晚俩人蹦完迪之后,尚美放着两百平的江景大别墅不住,跑来和李絮挤在她80平的小loft里。
前几年她刚存到点钱,急于有个安稳的属于自己的家,咬牙付了正在住的这套Loft。安保系统领先,位于市中心离公司近,绿化好景色美,站在她家阳台就可以俯瞰江州闻名全国的汉江,价格当然阻了一批人。
这个面向高级白领的单人公寓项目恰好是尚美的朋友在做,尚美出面要来一点折扣。每月按时还房贷,有压力但好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安了家。手头没有闲钱置办车,李帆翼说要把家中保姆买菜的送她开,她笑着拒绝,每天开开心心挤地铁,心里踏实比什么都重要。
自是谈天说地一夜没睡,李絮第二天早起用了两次遮瑕才勉强把黑眼圈盖住,气得她一脚向睡得无知无觉的猪踢过去,尚美嘤咛了声卷着被子埋在枕头里睡得更沉。富二代玩票似的开了个广告公司,老板自然有权利不上班。李絮留了条叫她起来喝粥,苦逼上班族赶着点开车去了。
这家酒楼叫新荔枝湾,占了楼里视野最好的两层。出了电梯是大厅,用竹编的屏风隔开十个餐桌,墙壁挂着印象派的画。一盏极华丽的吊灯从上至下垂放,旁边是仿古做旧的旋转楼梯,及至楼上,刚刚引路的服务生极有眼色地上前开门。
菜陆陆续续上,钱总带着秘书助理姗姗来迟,显然是李絮的乖觉让他满意,一进门小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李絮啊,不好意思来迟了让美女等。”嘴上说着抱歉的但也没见有多真诚。
早先还在公关部的时候打了几次交道,李絮知道这位钱总的尿性,这种客气话不能当真。
她赶忙站起身带着这边的人向他打招呼:“哪有钱总,是我今儿下班早又馋了,就想着过来饱饱眼福。”李絮笑着和他握手。
“那你待会儿得吃多点,回去让你们李总报销!”
钱本德口里的李总是公司的李副总,也就是李絮的伯乐,和钱总是大学同窗,都是当时江州城里出了名的公子哥儿,玩钱玩车玩表玩女人,吃饭喝酒谈恋爱,臭味相投成天一起厮混。是以钱总这话虽不客气,但也有交情提这一嘴。
李副总名叫帆翼,异母哥哥李天扬是李絮的大boss。在优秀的大哥面前,李帆翼这般自暴自弃的做派被他们的爹大李董批得一无是处。是以他更是嚣张,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城里四处晃荡。
他别的不在行,看人一看一个准,kelly,李絮,蒋愈都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如今在各个部门独当一面,业界也算榜上有名。
李絮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得更真诚请钱本德坐。
钱本德嘿嘿笑了声“你这滑头!”随即坐在主位上,搓了搓手。
寒暄完,菜没吃两口,李絮开始敬酒。这点自知之明她还算有。
前几年钱本德还没这么胖,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金贵,收拾起来也算新贵,就一混不吝的主儿。
李副总带她出来见世面,恰好那个局钱本德也在,据他说一见李絮就惊为天人。
说是看上了想谈个恋爱,李絮心想就是想睡呗,还谈什么恋爱啊。后来就是一出贵公子看上小职员的恶俗戏码,被钱本德缠过几月,各色的花在公司风雨不动打卡了三个月,当下新款珠宝包包高定也变着法儿地送,想靠着糖衣炮谈网住李絮。
大学刚毕业没几年,触到点花花世界的边,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欲望膨胀得飞快。
钱本德想靠钱砸出来一个“欲拒还迎”的女人。哪成想碰上李絮这枚软钉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泥鳅一样滑不溜手。
耐心渐渐告罄,是李副总给了个台阶,出面送了个扬州那边出来的尤物,才算摆平这场无妄之灾。
这也是李絮不想和钱本德打交道的原因,看着油头粉面待宰的主儿,实则锱铢必较。
尽管很久没这么喝过酒,忠人之事,她还是一杯接一杯喝得扎扎实实,总算开了场好局,心里暗暗把蒋愈翻来覆去地骂。
李絮爽快,老钱没话可说,尽了兴地摆摆手叫人上了盅大骨汤,算是给她顶头上司的面子。
李絮就驴下坡甜甜地假笑了声,双手接过汤一口一口喝,快见底的时候李絮起身抱歉拿着坤包去卫生间,将身后一室的推杯换盏抛掷脑后。
她上一次喝这么醉是完成一笔大单子,对方的主管吹毛求疵,把她们熬夜做出来的方案打回来四次,李絮带着整个团队忙了整整两个月。
尽管副总私下宽慰,叫她别有这么大压力,李絮摸摸脑门上因为姨妈期和熬夜忙碌出来的硕大的痘,不好意思点头应嗯,转头下手更利索。别人耐心护着,你也更应该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不让对方失望才是。
会开到呕吐,终于把方案改得滴水不漏。定下来那天部门里一群小朋友围着她嚷着要庆功,她也开心就顺水推舟在一家好评如潮的日料店里请客。
人一放松下来防御心降低,那次喝得有点醉,李絮撑着把单结了,面不改色叫代驾,把人一个个送回去,转头扶着树吐得满地污秽,还是陈嘉寅抽空过来把她接回去。
那次回去之后,李絮很长一段时间再没碰过酒,看到酒瓶子就生理性反胃。陈嘉寅和尚美拉着去泡吧李絮都是老老实实点柠檬水,坐在卡座里端着杯一口口抿,他俩满头大汗从舞池回来,把她好一通嘲笑。
她随他俩笑,自是岿然不动,这种事就跟婚前不能瞎选老公一样,婚后谁身边睡傻逼谁知道。
酒嘛,谁喝醉谁难受。
李絮在厕所吐完扶着墙往外走,顺道把帐结了。公关部那群人也不是吃软饭的,李絮放下心暂时偷闲不想回去。
她在视野极好的角落站定,这家酒楼闻名江州的倒不全是每个礼拜推陈出新的菜品,这处独一无二的地界也为其盛名添砖加瓦,是偷情的好地方。
徐徐晚风从窗缝吹进来,李絮索性全推开,看万家灯火,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偏头在避风处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熟练地吐烟圈。
李絮想待会儿回家得先卸妆洗头发洗澡就脑袋疼,她现在只想倒在床上一觉天明。但当务之急是把钱本德陪好,要是她自己攒的局那现下就可以直接走人,但受人之托,她不能随心所欲任性。
把烟按灭丢进垃圾桶,李絮穿过灯影闪烁的里廊,推门进了欢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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