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想象亲人离去。
特别地，对于从未亲眼目睹身边人逝去的我。那久别的悲痛，可大致体会，却未能完全。
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和老人家直面谈论生死的情形。
5·12大地震的时候，我还是个五六年级的小孩子，恰逢上学日，在家中午休，正打算起床去学校。霎时，房屋开始猛烈地晃动，奶奶大喊着：“完了，地震来了！快跑！”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有地震这么一回事；就是在那次，平生第一回听闻了那么多人的死讯；也是那天，第一次听爷爷说了那些话。到处是一派混乱的景象，神情凝重的人们紧握手中的电话，高高举起，搜寻着亲人的音讯。过了半个多小时后，爷爷让奶奶在人群聚集的广场等候，牵着我，往学校走去。（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懂，爷爷那个时候为什么非得要带我去学校。）幸亏离震中较远，一路上未见房屋倒塌。不过在那个时候，人们就像群蜂出巢般往外涌，空气里充斥着焦躁与不安。我被地震吓懵了，从始至终紧紧地抓着爷爷的手。中途，他突然对我说：“爷爷老了，也快死了。你不要害怕，做人心善，啥子都会好的。”那个时候的他，多年轻啊。长到那么大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二老会不在了。我说：“怎么可能，你身体那么好，还可以活好久好久！”
也就在那之后，我开始害怕。是，人都是会死的。但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光是想想，心都作痛。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能怎么办。
或许是人老了，一生病，嘴里就总念念叨叨该死了。可我们这些晚辈的心里也总不是滋味，“你烦得很，一天啥子死不死的嘛。人老了，就该慢慢享福。”只能凭嘴上不饶人的功夫，给自己心里一个慰藉。
近两日，家中出事。静下来的时候，竟又想起那些陈年往事来。
活了近二十年，从未见过二老这般争吵。两个人要死要活，拍桌子瞪眼，差点动刀子。如果不是欢欢替两人受了血光之灾，指不定如何收场。
昨早考科二候场时一合眼，欢儿满身是血横躺在地板上的样子就开始在脑中浮现，心跳也快起来。现在爷爷和欢乖躺在身边都睡着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一想起前日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欢儿差点死了。
下身捡碎玻璃渣的时候，才看见它。一动也不动了，只眼睛还张开，鼻孔直流血，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脑袋瞬间就蒙了，我只记得自己抱起它就往外冲，等着电梯，腿也站不起来，蹲着边吼边哭。后来弟弟说，我现在都记得你哭的声音，好吓人哦。我也记得自己哭，和多多死在怀里的时候一样。那种生命在怀里慢慢流逝的感觉，一样。后来腿就像不受控制地飞跑，到了小区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随手拦了一辆电瓶车，求别人载我去附近的宠物医院。那个年轻小伙的样子我记不清了，却还隐约记得他的眼睛。只道了一声谢谢的路人，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再后来，带着血流不止的欢欢转去了更大的医院，家人也陆陆续续地赶过来。给在外玩耍的弟弟妹妹打了电话，都叫了回来，一个去陪着爷爷，一个去陪着奶奶。
那天晚上，奶奶陪着欢儿在床上躺着。我到另一边房间跟老爷子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家里面另外几个小家伙也时不时进来叫爷爷喝汤。到另一边去陪奶奶，一说起欢儿眼里就开始包着泪水。“以前好精湛哦。以前这个时候都开始抓我脚杆喊我带出去耍了。现在就这么躺起，喊也像听不到。”奶奶唠叨，一句话要翻来覆去说好几遍。
欢儿是宝贝，是这个大家庭里的第六个孩子。不管是谁到家，可能是听到电梯开门声，人还没到，它就开始跑到沙发高处汪汪汪地蹲守。人一进门它就去蹭蹭，爬腿要抱抱。欢儿是家庭警察，不许家里吵架打架。小弟弟和幺妈斗嘴的时候，它就站在旁边叫个不听。有时候逗它，用手打爷爷或者奶奶的手臂，它就靠着手臂立起来，伸出前面两只脚脚拦住我的手，咬我。这个十三口之家有了它也更是多了很多欢乐。
这三天要每早带去医院输近五个小时的液，轻微脑震荡，不能受凉，就随身披了一个小红毯。没进食全身没力，就拿手指头沾葡萄糖水给它舔，有时候它也自己起身去碗里喝。欢儿胖，身体好，才两天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与此同时，大家在老人的耳根子边软磨硬泡，两个人心态也好了许多。
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两人吵架的根本也是心里憋了儿子的气，无处安放。虽说现在两人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可气也在慢慢消了。比起以前来，奶奶也有好大的进步，昨晚叫我去问爷爷，要不要一起去给欢欢输液。老爷子想去又碍着面子，却也笑眯眯地跟我讲，“谢谢你当传话筒哈。”。我说，没事，你们给我小费就好啦。定好了行程后天要离家，怕两个人在家还是不说话，总归是担心。
出事那晚忙到半夜十二点，一切安定下来后一直绷着的弦像是断了。一个人瞎想，心情低落到极点。不想活了，要是爷爷奶奶欢欢都走了，我也不想活了。给他打了电话，哭哭啼啼吐了一个多小时的苦水。更是让人第二天早上五点起来陪要去考试的我语音，也天天在微信里逼叨这些事，自己都觉得烦。温暖的感觉，定当铭记于心。
从前我说家里不需要我承担过多的压力。可如今感觉，这个大家，我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去守护。生活不总一帆风顺，需要背负的还有很多。
潇洒地过活或许是空中楼阁，远方却仍旧在心中滋长。
路在脚下绵延，只道且行且珍惜。
Everything will just be 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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