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玉兔,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此时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她应该永远都不会醒来,这样也好。
她撸了我千百年,我的白毛秃撸掉了一些,都来不及长。
每当她叫我“小可爱”“小乖乖”,我都会脊背发凉。
我恨她用那双冰凉的手将我拎起,又搂在怀里,这让我感到恶心和屈辱。
她叫我玉兔,其实我叫“延”,我有两个兄弟:鼓、殳斨。
那天娘唤我们兄弟三人,说:“父亲正在广寒宫受苦,他在砍一棵永远都砍不倒的桂花树。你们要去帮助他,否则树不倒他永远也回不来。但是这件事是个秘密,否则惊动了天庭将会有血光之灾!”
我们变成了蟾蜍、兔子、蛇,完成任务前变不回真身,也不能与父亲相认。
奔月那天是八月十五,我们登上桂榜山顶乘着刚放下来的天梯直升广寒宫。
我们找到了“父亲”。
他衣衫褴褛,在那棵参天大树下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每砍一斧,树上的痕迹便很快消失,包括那些被砍下来的枝桠也迅速长了回去。
我们开始帮助他,鼓和殳斨把枝桠和木屑收集起来,我负责用玉杵捣碎,虽然飞沫还是会回到树上慢慢长好,但是比起父亲一个人砍树要好很多,也许坚持下去就能完成任务。
“哎呦呦~三个小东西帮一个老东西砍树,广寒宫里居然还有这种事儿!”
远远的一声叹息,阴阳怪气。
一个白衣女人飘然出现,她面孔雪白,嘴唇鲜红,眼神傲慢。
“嫦娥仙子——”父亲放下斧头对她拱手行礼。
“这三个小东西应该是西王母留在广寒宫的上古神兽,今天恰巧看见老夫砍树,心怀恻隐,所以前来帮忙。西王母养的宝贝真有灵性!”
那个叫嫦娥的女人一听到“西王母”三个字脸色立变,从鼻孔里出了一道冷气,悻悻地转身道:“你们好自为之!”
她私吞了西王母给后羿的仙药,才飞到这广寒宫做了神仙。西王母恨她,罚她在这里思过,虽然她是这一宫之主,但同样也是个“囚徒”。
我以为这是结束,没曾想竟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我正用玉杵捣树,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我背后伸来,一把拎起我的耳朵,我四脚悬空,惊恐异常,耳边响起了她的声音:“小可爱真辛苦,这些累活让那两个丑东西来做!”
我天生最怕被人触摸,今天却被她拎起后又死死揣在怀里,大哥鼓看到这个情景一张癞脸都变绿了,三弟殳斨也赶紧跟了过来,向嫦娥讨要我。
只是这被封印的身体讲不了话,一个呱呱,一个嘶嘶。
嫦娥一脸嫌弃,说道:“你们两个丑东西也想得到本仙子的宠幸,简直做梦,赶紧滚!不然把你们泡酒喝!”说罢,一脚踢开了鼓和殳斨。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父亲,他惊恐跑地去找被踢飞的鼓和殳斨,边跑边说:“嫦娥仙子只喜欢漂亮的小东西,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这倒好!伤到了该如何是好?”
在嫦娥的怀里,我一阵阵地恶心与眩晕,接着就昏死了过去。
后来我就成为了嫦娥的御用宠物,她到哪,我就被掳到哪,其实大部分时候我是处于晕厥状态的,而她却以为我是贪睡。世人仰慕她的绝世容颜,我却对这张脸无比的厌恶与恶心。
没有我,鼓和殳斨只能收集枝桠和木屑,再无助地看着它们变回到树上,砍倒树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样下去我们将永远以这样的身体与父亲一起困在广寒宫里。
大家的意志被一天天的消磨,后来便忘记了为何要砍树,每天父亲扛着斧子在桂花树下砍砍,然后就拉着鼓和殳斨采花酿酒,后来他们酿了百来坛桂花酿。
从此广寒宫酒香四溢,他们送给嫦娥一些,又送给天宫一些,剩下的留着自己享用。
嫦娥这女人百杯不醉,否则我便可以找机会逃离。
我除了制药,再没有其他的本事。我的玉杵不再捣树后便开始捣药,广寒宫从此定期向天宫上供仙药,玉帝对嫦娥赞赏有加;而她也从此过上了一边撸玉兔,一边享受天庭各种优待的好日子。
我的制药术愈发地精进了,为了逃避这个女人,我开始研制幻药诱她服下。一开始她通常会在幻境中流连个三五天,三五天内似睡非睡,疯疯癫癫;药醒后,她会意犹未尽,继续向我讨要幻药。
她仙力还在,虽然疯了些,我还是逃脱不了她的控制。但是这个状态下她也难免会出些丑。
那日天篷来访,恰巧她药力未散,疯癫中对天篷百般诱惑,那天篷本是个胆小神仙,虽仰慕她的绝世容颜,但不敢动心念。谁知她这般坦诚,便长了胆,伸手抱她,却被刚刚药醒的她呼了一耳光。此事告上凌霄宝殿,天篷被打下凡尘,投了个猪胎。
不管怎样,这让我有些愧疚。
长期服药让嫦娥有些恍惚,这次她去天庭开会,居然忘了带我。
我来到桂花树下,大哥三弟已经烂醉如泥,父亲半醉半醒地递给我一碗酒,我喝了一口,抬头只见他泪眼朦胧。
“小兔子,你们一定不一般,这些年真多亏了你们!”
我不能讲话,只能默默地望着他。
“我是个苦命的人,离家三年学道,回来后娘子居然生了三个娃……”
我感觉被人当头一棒,眼前发黑,脊背发凉,心口一阵绞痛,胃中开始翻滚。
“……我杀了奸夫,被罚到这广寒宫砍树,哎~辛亏有你们……我一个人真的很难熬下去……”
他呜咽着将碗里的酒喝尽,倒头睡去。
这就是一个坑,一个漆黑的坑!而挖坑的人居然是我们的母亲!
鼓和殳斨应该还不知道,但早晚会知道;母亲之所以要把我们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出于对吴刚的愧疚,而所谓的血光之灾,应该轮不到天庭来给。
那么这个杀了我们生父的吴刚对于我们是什么?而我们又是怎样的存在的呢?
这千百年来我一直尝试解开母亲的封印,想让原本的自己从这兔子的身体里解放出来,我不是嫦娥的“玉兔”,我是“延”!
从广寒宫望向人间,那是一个灰蓝色混沌的世界,那么遥远。
我回到寝宫,拿起玉杵开始捣药,这次我加大了药力。
幻药制成之时,恰逢天兵天将护送嫦娥从天庭归来(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送)。
她伸手欲揽我入怀中,我一个跳跃躲过。她勾了一下嘴角,笑道:“调皮”。忽然发现捣药罐里刚刚制成的幻药,便转移目标,将那幻药如宝贝般地捧在手心。
“小乖乖,你真懂我的心,要是能把你变成人就更好了!”
她服下那颗幻药后便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今天是八月十五,广寒宫天梯连接人间的日子。
我想她应该永远都不会醒来,这样也好。
大哥和三弟还在熟睡,吴刚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醒来,我又给他们每人喂了一颗“七日眠”,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的时间应该是够的。
我来到天梯路口,踩着光束跳了下去,要去找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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