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 生日快乐

 

  离上一次见琳已经半年过去了，而上一次见她也是分别了快三年。我们从来不联系，上次见她是她约我到大剧院看仲夏夜之梦。

  我坐在大剧院旁的必胜客等她，戳着水杯里的柠檬片。旁边桌子有小孩子在开生日派对，他们戴着彩色的纸帽，蛋糕的奶油蹭到了桌角，一个小胖子一手抓着气球伸另一只手想抓蛋糕，被大人喝住:“用叉子……” 我顺眼望上去，喝住他的那位大人和小胖子有着神似的五官，高得突兀的鼻梁上两道浓眉，眼角被硬地撕开了裂口似的陷进眉骨的阴影里。五官如此分明，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我努力地去回想这张脸到底在哪见过，忍不住再仔细打量，终于想起的时候喝掉了最后一口柠檬水，是他。

    那个让我读了两遍从报纸剪贴下来的一首打油诗的男人。

  那首诗大意是这样的:中国的腐败根深蒂固，富人和高官互相勾结，垄断权力，瓜分资源，女人是他们用于攀比的玩物。

  读完后，他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哦，没什么感想。

  他问:你家人是做什么的？我说:公务员。他说是官吗？我说算是吧。

   他又说哎呀，那肯定有贪污，现在的官没有不贪的。我没说话，他又压低了嗓音说:告诉你，xx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也在我这里呢。

    后来过了很久问我妈，我妈说,得了吧，xx市局长没有女儿，是儿子。

    他见我不搭话，又翻出几本厚厚的册子给我看，我好奇地凑上前看，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我看到熟人啊啊啊……

    他用晃着金戒指的食指一页页翻照片，看这个，这个是电视台主持，你有看过她节目吧？这个是xx学校的，你们学校的呢也有几个…

     我问，她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他有点得意，你说为什么呢？你们女孩子就是爱慕虚荣，买了化妆品不够，还得浑身是名牌。好多女孩都瞒着男朋友来我这呢，对了，你有男朋友吗？

    有，我说。他笑笑，没事，别告诉他就行。

    你们广州的女孩子比较实际，大部分是本地人来我这的多。他转着手上的戒指，来一次的钱都够你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吧，还没算客人的小费呢。你想想，你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伸手问父母要钱呢？要不是想到他的真实目的，我差点就被他这恳切的措辞打动了。

     好多客人后来都赞助女孩们出国读书了。他说，我们这的客人，都是成功人士，很有素质的。带女孩们出入的都是高级的场所，他们阅历丰富，会教你们很多东西的。等于是你们的良师益友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装作在认真地沉思。他的办公室可以望到江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在珠江对岸遥遥相对。这里是23层。窗台旁酒柜上放着的Gucci包和几瓶酒，酒旁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他搂着夫人和孩子在国外某个著名景点，那时小胖子还是个小瘦子。

    他游说了我快一个小时，后面的我都没听进去了。我惦记着楼下刚才上来看到的蛋糕店，里面的黑森林蛋糕刚出炉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啊。

   房间越坐越闷热，我心想他会不会在房间里喷了迷药什么的啊，得赶快离开。我假装看手机说，行，我下午有约，我得走了。

他说真的不考虑？你条件挺好的啊。

  我说，不考虑，不缺钱。心里想，缺死了好吗！

  他叹气，唉，你对奢侈品没什么渴望。我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谁说的！

  走出他办公室，外面大厅摄影棚里有摄影师帮女孩在拍照，沙发上，一个年轻男生在跟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说:待会拍照呢，不用紧张…

  我走出门，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再考虑看看。

  这一眼，过去三年多了。我还记着。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他。原来电影里的大反派在镜头后，也有着跟英雄一样平凡琐碎的生活啊。和丰满立体的生活相比，电影对焦的喜怒哀乐，单薄得仅仅是一块苍白的凸透镜而已。就像我现在看到他温柔地给儿子叉一块蛋糕，扮演着一个好爸爸的角色。

  生日快乐，我在心里，悄悄对小胖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