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凌晨五点，天色微蒙，太阳还是一颗新鲜的蛋黄，翻过高墙，拨开树梢，撕下小小一片，丢进斜街巷口的这一间斗室。

暗沉沉的，屋里的老物件幽幽地安静着。角落里的黄花梨五斗柜上，大大小小摆着几幅相框，相框上的女子，无一不是安静美丽，像一颗颗幽幽散着光的珍珠。落地灯像微张的伞打开小小的弧度，一抹黄色的光悄悄地晕开。

墙上挂着一副老相机，墨绿色的背带有些略略发黑，机身乌沉，那一圈合金倒是莹莹发亮。

窗边并排摆着两把摇椅，旧木色滑不溜手，像渍入经年的汗液。摇椅上躺着一对老年夫妻，老先生闭着眼，白发根根直立，看得出还是精光满面。老太太面皮却红润细腻，如果不是满头白发，说是娇俏少女也有人信。

两人神色悠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是今天吧。老先生问。身子还一前一后的摇动着。

是。老太太眼睛微微睁开，撇了一眼桌上来回摆动的座钟。六点了。

第十个了吧。虽是问，但还是语气平淡，无一丝波澜。

是。老太太抿嘴一笑，恍惚竟有媚光。

七点， 天色大亮。

杭州城里水汽氤氲，烟柳茫茫。一对老夫妻携手走在蜿蜒向前的青石板上。老先生身前挎着一部老相机，机身乌沉，一圈合金倒是莹莹发亮。

河边一户人家大概是今天嫁闺女，门上披着红绸子，大红灯笼从门边一直挂到路边。

当当。门环扣了两声，小喜儿忙不迭去开门。一对老夫妻站在门外，脸上笑意盈盈。

府上可是要有喜事啊？

是啊，姐姐今天出嫁呢。

劳驾，可否让我们给小姐拍个相片，也沾沾福气呢。老太太诚诚恳恳地说，像邻家婆婆一样善良和蔼。

小喜儿欢天喜地的引他们进院子，新嫁娘正在梳头，脸光如月，明眸皓齿，灿然如星。对着老夫妻略一点头，颊边燃起两团红云。

老夫妻连连道谢，明天就把照片送来，新媳妇回门时能看到哩。

小喜儿也欢喜连连，送走了老夫妻。

回头一看，竹影摇摇，亭子里却不见了姐姐。

天光摇落，老夫妻又躺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明天还去一趟吗？

没必要了吧。

细看看，老太太的脸色竟比昨天更红润一些。

月光洒落，斜斜溜进房里，五斗柜上，十幅照片莹莹如玉，相片上的女子，无一不是安静美丽，像一颗颗幽幽散着光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