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社交是群体性的,有的社交则是一对一的,思宁在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交的年纪,就总是试图归类两种不同的社交,总结规律以便日后能做得更好。
“我,我只剩最后一滴血了......你慢慢听我说,”思宁单膝跪,捂着胸口对另一位小朋友说。可能是演得太专注的原因,早就不再流口水的思宁不小心滴下了一滴口水。
“看,最后一滴血,”伙伴高兴地指着说,“你是不是该死了?”
为了继续剧情,“不,那只是唾液,”思宁突然用不符合画风的冰冷声调接了一句,然后继续半死不活的语气,“你必须去那个滑梯那里,从滑梯下面找到一位元老,告诉他我曾死在此地。”接着思宁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倒在了幼儿园绿色的游戏毯上。
小朋友也没什么事情,便去了滑梯下面,正疑惑哪一位是他要找的“元老”时,思宁诈尸回来了。“不好意思啊,刚刚去打猎回来,”他手上做着把什么东西挂起来的动作,一边招待着来送信的小伙伴,“是不是有什么人让你带什么话回来啊?”
所幸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总是充满好奇的,思宁的表演总是能有人配合,虽然并不总是一个人。思宁很开心,幼儿园小朋友们虽然总是出戏,但是比电脑游戏要配合自己多了;思宁也很郁闷,因为他知道的游戏剧情都已经演完了,但是明天还要继续。
思宁尝试过自己编游戏,刚开始还挺有模有样来着,“现在有三个国家:中国、美国和外国,你选哪一个?”
那天被思宁截下来的小朋友也相当上道,问的问题一点都不刁难,“他们都有什么区别啊?”
“我跟你讲,中国,你肯定知道;美国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当时),外国有很多很多厉害的东西,像是黑鹰战机、核弹什么的。”在思宁当时的小脑瓜里,《红色警戒2》里除了中美之外所有国家统称“外国”,所以张嘴就来。
但是到游戏后来往往演变成这种争执:
“你不是说黑鹰战机很厉害嘛,为什么会被防空炮打死?”
“它很厉害它也是飞机,飞机打不过防空炮。”
“那让它飞回来嘛,我花了好多钱才造的。”
“不行,你的黑鹰战机已经被打死了,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这样说着的思宁,心中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让小朋友打赢的思路了,正在准备相应的台词。
可是小朋友这样说,“你耍赖,没意思,不和你玩了。”然后就走了。
思宁隐约知道为什么对方不想再继续玩了,但也不愿意放弃“被打死的黑鹰战机不能再飞回去”这件事,他只能准备更多更多的安抚措施,像是“掉下来的飞机砸中了敌人的塔楼”、“飞行员买了保险,你突然多了十万块钱”之类的,希望能让对方接受战机坠落的事实玩下去。但是没有这样的小朋友,玩这样的游戏还不如去捉迷藏有意思。
思宁很羡慕那些电脑游戏,羡慕他们明明每局都清零,也不会为了玩家失败准备什么补救措施,却还是有人玩。思宁不知道什么是剧情,但他发现自己在讲游戏里的剧情的时候,小朋友们就不会介意自己的小兵死掉。他不知道这是剧情的差异,但经验告诉他讲游戏剧情会让小朋友在身边听更久一点。
思宁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看家人玩游戏了,但是他自己的游戏水平始终很糟糕,即使是简单模式也往往会卡在某一关卡。每天只有一小时玩电脑时间的思宁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去了解游戏战役的后续剧情,直到有人给他演示了作弊码的使用,他才有办法给小朋友们准备足够的剧情盛宴。魔兽争霸的“无敌且一击必杀”的作弊码“who‘s your daddy”是他第一次认真记住的英语单词,不知道一直教不会他英语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作何感想。
思宁转园了,去了一家以前只是听说过的幼儿园。但是这家幼儿园对思宁很不友好:打的饭一定要吃完、平时一定要练习写字、手工课一定要做完才能走、洗手一定要按图示一步一步洗等等。这些事情思宁一件都做不好,往往半途而废地就要出去玩,饭也总是叼两口就算是吃饱了,因为这些事情思宁统统不在乎,他只想出去抓个小伙伴试一试昨天新编的剧情,他担心自己会忘掉。
那天放学的时候思宁试着爬了园里一棵歪歪斜斜的小树,准确地说是走上去的,这是他第一次爬树,他看不出来爬树到底乐趣何在,心里对小伙伴们的乐趣又添了一分鄙视。
“小朋友们,大家好,我就是今后带大家的老师了。”小学的班级里稍微有几声哭泣,思宁很怀疑他们在哭什么,都没有上过幼儿园的吗?更何况家长们就在教室外面看着,思宁能看见个子很高的爷爷,循着人群顶冒出的白头发就能找见他。但是思宁没去看,他打定主意自己和其他眼巴巴看着窗外的人不一样。同桌的姑娘戴着袖套,眉清目秀的,思宁每次视线经过的时候都会停在她脸上一秒,但是他自己不觉得,还以为自己克制住没有看她。越是喜欢看的东西,思宁越要自己不要在意,就像看书时的图片,思宁总是要求自己先看完一页的字,再去看那一页的图片,也往往能从字里行间搞清楚图片暗藏的趣味所在。
“宁宁,现在有一个好苹果和一个烂苹果,你先吃哪一个?”有一次妈妈开车的时候问到。
“先吃烂的。”
“哈哈,看来你和妈妈是一样的,妈妈也先吃烂苹果,”这是当时挺流行的一个问题,也有标准答案,“等你吃完烂苹果,好苹果也烂了。”
“但是我吃了两个苹果啊,”思宁很自然地想到,“等我吃完好苹果,烂苹果就更烂了,就不能吃了啊。”
所有选择都可以从两个面编造可能,这是思宁在编游戏的时候明白的道理。所有讲述的故事,它的结果都可以随着讲述者的需要编造,听的人无聊了就编个喜讯,听的人有兴致就编个意外,总之要让人有兴趣继续听下去,还要让对方在听的时候接受“被打掉的黑鹰战机不能飞回去”这一设定,这样之后继续编才方便。
那时的思宁还不知道,小学里有人正要被他改变,也将改变他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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