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初夏。
这天胖子来找我，说了会闲话。偶谈到他远嫁到鄂西神农架地区的姑姑，胖子道：“康哥，从西北回来后，你状态一直不好。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有些东西，是应该适时放下了。”
我默然无语。好多事情，已深入骨髓，不身在其中，是无法领悟的。胖子见我无精打彩的，生气了，道：“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康桥哪里去了？康康，不要让我鄙视你好不好？要不这样吧，我们约上老三，去神农架走走，一来看望多年未见的姑姑，二来散散心，好不好？”
我知道胖子的心思。当下不忍拂他好意，便答应下来。原想不过是一段旅程而已，不料此去却一脚踏向了鬼门关！
准备好行囊，我们便登上了去武汉的火车，在换乘大小巴后，到达苍柏镇已是第三日的傍晚。胖子几年前随他父亲来过这里，依稀记得，说从这里就没车了，要进去只有靠两条腿走路了。
老三道：“康哥，你看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不如在镇上住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我环顾了下四周，道：“这破地方有旅馆吗？连个路灯都没有，一到晚上还不象个鬼镇样！要不你去和街边大婶说你是四川来的流浪儿童，求她们收留你一晚？”
胖子吃吃笑道：“你最好装作弱智或残障什么的。”
老三道：“你们不用挤兑我。这进山的路难走的很，又夜黑风高的。难道你们不怕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胖子“呸”道：“你货别影响士气哈，俗话说：只要锄头舞得好，不怕墙角挖不倒。你少拿神力怪这些东西吓唬人！”
说罢当先前行。山里气温变化大，我们边走边把毛衣翻出来穿上。我摁亮手电为他们照路，走了一阵，我渐渐感觉不对，按胖子说他姑姑所在的石头屋村不过十七八里路，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还没看见有人家的模样，胖子是不是把路走错了。刚想问他，可就在我一愣神间，前面哪里还有胖子和老三的身影？
影影绰绰的树，在微弱弱的手电光里变幻出奇奇怪怪的影子，很是碜人。我心里发慌，忙紧赶几步，不曾想一脚踩在一颗圆石子上，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手电也不知掉在哪儿灭了。
我忙坐起来，双手在地上乱摸，终于把手电找回来了。突然间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在向我逼近。我慌了，忙拍了拍手电筒，却怎么也不亮。我试探着往前伸手摸了摸，头发根一下子就竖了起来：麻痹的，这是什么东西，圆圆的，象球，还有毛……
这时候胖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康哥，你不要总摸我的头，头皮屑都让你挠下来了！”
我火了：“你两货属兔子的呀，一眨眼便没了影？再说你带的什么路，敢情把我们往沟里领呀？”
胖子道：“我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被老三那乌鸦嘴说中了，遇到了鬼打墙？康哥，我感觉我脖子后面凉溲溲的，前面又紧得喘不过气来，是不是那个东西上身了！你帮我念几句‘波罗波乐米’试试！”
我被他说得怕怕的。这时候手电筒莫名其妙地闪了闪，亮了，我忙照了照，对胖子骂道：“妈B，你狗日的毛衣穿反了！”
胖子不好意思道：“我就说嘛。咱是大冬天穿短裤，凭的是火力壮。那东西怎敢来找我？要中招，也是老三这种体型，是吧？”
老三不搭话，坚着耳朵不知在听什么。我“嘘”了一声，静夜果然听到前边草丛中有东西在“呼哧呼哧”喘气。老三悄声道：“看来我们这次出门忘记看皇历了，净遇着些邪事情。哎，小胖，你身上带纸没？”
胖子道：“你要纸干什么？拉稀啦？”
“没有没有，我不是估摸着给那些看不见的朋友烧点慰问金吗！”
胖子义正辞严地教育老三道：“不带你这样糊弄鬼的哈，想想这些年，我们给它们制造了多少假钞伪币，但是人家给你说了什么吗？人家一点意见都没提，几千年如一日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地下工作。我给你说，做人要厚道，怎么也得给人家送点实际的东西。”说着摸起一块石头，抡圆胳膊就往草丛砸去。
只听得“呜汪”一声，前面突然间亮起了两盏绿灯，接着一条毛耸耸的硕大东西一下子就扑了过来。老三惊呼道：“我靠。狼来了，快跑！”
我和老三转身忘命就奔。却听胖子在后面喊：“虎子，虎子……”我心想：你狗日的不快点跑，这时候喊老三的小名干什么！回头一看，只见那东西已把胖子扑倒在地，正压在他身上。我大怒：尼玛，敢欺负我兄弟，老子弄死你！忙在旁边树上拗下老大一根枯枝，回身紧赶几步，就向那东西横扫过去。
那东西又是“呜汪”一声，敏捷地跳开，蓦地后腿一弹，两只前脚一下子就搭在了我胸口上，张开大嘴往我脖子上咬来。
我脑中“嗡”的懵了，只听胖子又在喊，虎子，虎子……我说：“你货倒是来帮忙呀，叫老三有个鸟用！”正闭着眼睛等死，突然感觉胸前一轻，忙睁开双眼，只见那东西已经跳开了，正围着胖子打转，口中“呜呜”作声，一幅谄媚状。
老三眼都直了：“行呀，小胖。你是猪八戒看见俏媳妇绕道走——长本事了！”
胖子道：“虎子可是咱亲兄弟呢！”
老三道： “我是你亲兄弟还用你说吗？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个状况呀！”
“虎子是我姑姑家养的一条狗。”
老三不愿意了：“我坚决反对你把自己的低级趣味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胖子拍拍那东西的头，道：“它也叫‘虎子’，是姑姑家的猎犬，可聪明啦。这不，几年了还认得我，敢情这会来接我呵。”
“哦，是这样呵。那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但你不要摸它屁股，不然它跟你翻脸！”
老三小心翼翼走过来，拍了拍虎子的头。那东西舒服得“呜呜”直叫，不停在地上打滚。我说：“你两兄弟玩够了没有，我们还要赶路呢。”
胖子唿唿一声，虎子屁嗔屁嗔就往前跑去，我们跟着它，一会儿就看见了稀稀落落的几点灯光。
胖子姑姑家座落山上一块小盆地里。虽说是村寨，已就十来户人家。他姑姑有个女儿，叫山妮，和胖子差不多大小。我们吃着山里的饭菜，那叫个香呀！胖子说，这是什么肉，又香又韧？山妮抿嘴笑道：“你先吃吧，明天再告诉你。”当晚无话，洗洗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太阳光已照在床上，胖子和老三又没了踪影。忽听得门外“咯咯”的叫声中夹杂着“噗噗”的响声，忙出门一看：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骑在一只象鸡一样的东西上。这东西体大如鹅，腿长似鹤，身高一米左右。这小孩手中拿着一根小树枝，不时
赶它一下。这东西昂首摆尾，大步而行。口中“咯咯”直叫，竟是轻松得很！
胖子、老三、山妮都在。山妮看我们三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便笑道：“你们昨晚不是问吃的什么肉吗，就是它喽。”
老三道：“这是什东东？鹅二代，鹤二代，还是驼鸟二代？”
山妮道：“它是我们石头屋村寨特有的土鸡。叫蛮（很大的意思）鸡。”
胖子喜道：“这下发财了。我们带上几只回去，办个珍禽展会。大人看，小孩骑，收费合理，童叟无欺。”
山妮笑道：“你倒想的美！蛮鸡离开石头屋是无法存活的。”
我道：“石头屋是神农架最后的村寨了，往里再无人迹。有这样的奇禽，也属寻常。”
老三问道：“康哥，石头屋后面就是神秘莫测的神农架么？”
我颔首道：“你们听说过北纬30度线吗？这条纬线有很多难解之谜，譬如说：百慕大三角；埃及金字塔；传说中沉没的大西洲等等。神农架东接襄阳，西与巫山，南濒巴东，北近武当，正处在怪异的北纬30度线上下5度之间。关于它的许多传说，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胖子道：“我知道：水怪之谜，动物白化之谜，野人之谜……还有人熊的传说。”
“更有甚者，”我道，“二战中前苏联失踪的s-6攻击潜艇，俄军方也坚持认为迷失在神农架地下的无底深渊里。他们准备用大型机械深挖掘来探索这个未知的深渊。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个被他们称为‘地球望远镜’的计划被迫搁浅了！”
胖子道：“我的心让你说得痒痒的。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们现在就准备装备进去。”
“进去？” 我道，“你以为在你家后院玩过家家？神农架林区全是原始森林，你进去，迷路是分分钟的事。除非，”我看了一下山妮，“小胖，你懂的。”
胖子心领神会， 对一旁听得入神的山妮说，“妹妹，山后的林子你进去过吗？”
山妮道：“我们这里庄稼活不多，打取猎物是我们大半的生计。我从十岁开始就和爸爸在林子里面钻，怎么会没进去过？不过那里面可危险啦，就连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不敢孤身进去！”
我和胖子交换了下眼神，说：“山妮，我们这次来，并不是来游玩的。小胖，你给你妹妹说吧。”
胖子眨巴眨巴眼睛，对一脸疑问的山妮道：“哎，说起这事，那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那是一九二七年的第一场雪，她比往年来得稍早了一些。只见北风那个吹呀，雪花那个飘呀，这时，一声响亮的啼叫响彻山谷，不，是啼哭。老三的爷爷睁开了迷茫的双眼，看见他爸爸妈妈都没有走远……”
老三正愣愣地听着，听到这里马上就要跳起来。胖子忙给他使个眼色，一巴掌把他拍下去，“那是你爷爷出生了，你激动个屁呀！”
“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个毛线，当时你又不在现场。”
我忙接下去：“老人家一生下来，就身体杠杠的，吃嘛倍倍香。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老三爷爷转眼间已成长为一个有痣青年。老三爷爷的爸爸说，孩子，好男人志在四方，你不用陪着我们了，去打日本人吧。就这样，老人家打完日本打老蒋，打完老蒋打美邦，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同时也把身体累垮了。”
胖子续道：“他老人家身上的弹片如果取下来，妹妹，比你们家那只蛮鸡还重。每逢吹风下雨天，老人家痛得把牙齿都咬碎了。虽然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但是他……哎，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说着转过身猛揉眼睛。
他秀了一会，见我们都不吭声，便责怪我道：“康康，你怎么不说了？即便不说，也应该问一声‘后来呢’，一来提高我积极性，二来显示对说书人的尊重呀。呃，我说到哪里了？”
我笑笑道：“神农架因神农氏架木采药而名。其中奇花异草，不可遍数。 ‘头顶一颗珠 江边一碗水 文王一支笔 七叶一枝花 ’，四味药草，起死回生，更誉为神农四宝。”
胖子道：“着呀，妹妹，我们现在唱着小船儿推开波浪，喝着祖国妈妈甘甜的乳汁，不应该为革命前辈做点什么吗？”
山妮抿嘴笑道：“你们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去玩吗？你以为我不想？不过，话可说在前头，只在林子边缘走走，要想深入，没得商量！”
我们三个对望一眼，心想：小妮子只是纯朴而已，以后忽悠可得小心点！
当天晚上，我们软拖硬磨，才说得胖子姑姑同意，他姑父边叮嘱边为我们准备行装，很晚才睡。
第二天，我们带着“虎子”出发了。可惜只有两杆土枪，我便和山妮背了，胖子和老三一人一把猎刀。由于准备当天就回来，只带了少许干粮和绳子让胖子背上，便一头扎进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一、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