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2章

汇中订婚宴

连载08

孤山南麓，中山纪念亭附近，大片草坪的北面，有一片阔叶林。这些树是八年前种的，如今成材，枝繁叶茂，挺拔秀丽，树枝随风摇曳在山色湖光中。

清澈的蓝天，浮着雪人一样的白云，金黄的银杏树叶，在阳光中散发着柔和的暖流，片片银杏叶如只只活蝴蝶，或伏在枝头，或摇摆手。枫叶有橙红，有鲜红，有朱红，衬托着青绿香樟叶如翡翠。草坪里，山径间，地衣上，藤蔓处，红叶黄叶，撒落满地，片片树叶，被山风掀起，飞舞悬空，零落归地。

颜宝惠拾起一片枫叶，说：“中国枫叶，美国枫叶，没大差别，红的鲜艳，黄的悦人，只是形状有差别。”

“中国姑娘，美国姑娘，都美的惊艳，只是体态迥然。”徐永道说。

“看来，徐永道诗人堪比徐志摩。”她说。

“吾本独一无二，何须与人比拟。”他说。

他们说笑着，走到通向掩映树林中隐约可见中山亭的石阶小径。

“惠，看谁先跑到中山亭，你先跑三步。”他说。

“永，这不公平，还是咱们俩一起跑吧。”她说。

“看，我倒忘了，你乃新女性。好，给你公平。我喊预备跑，跑字落地，咱俩同时跑。”他说。

“同意。”她说。

徐永道深知，她自幼就读注重体育的教会学校，养成喜爱户外运动的习惯并保持多年，体力颇佳。但是，他故意让她领先少许。

她沿着通往中山亭的石阶奔跑时，心想：“这台阶的设计者，想必是用心丈量过，高度不伤膝盖，宽度够走几步。”

只差一个台阶，她就跑到终点了，不料，她的脚踏空而扭伤了脚踝，疼得她出声来，他及时把她抱住而没跌倒。

他把她抱到亭子里找个地方坐下，见她右脚踝肿起，说：“惠，在亭子里歇会儿吧。”

“过一会儿就不疼了，右脚以前扭伤过。”她说。

他取下手表，表的正面放在脚踝肿胀处，说：“表的面很凉，可作冷敷。”

这只贴在她脚踝的手表是凉的，她的心却是暖的。刚才，他及时抱住她，她才没跌倒。

他的身手敏捷，他的细致体贴，都温暖着她的心。

她靠着他的肩膀，从中山亭远眺，看到西湖碧波之上，连接孤山和北山的西泠桥，一对情侣正在拥抱，她急忙把视线收回。

“惠，你看到什么了？”他问。

“我的视力比不上你这位轰炸机教官。这座中山亭，从远处看像是普通中国山林之亭，近看细节才发现蕴含西方经典。”她说。

“可否请颜老师细细讲解。”他说。

“可不敢当徐教官的老师。”她说。

“惠，我对亭子，也有研究，看来你我志趣相投。”他说。

“亭顶连续三角外檐，装饰多重西式圆顶迷你亭，六根中式方柱支撑迷你亭。支撑亭顶的是六组并行圆柱。十二根圆柱顶部是Baroque Ionic Style,并蒂旋涡浪花造型雕刻，浪花之间有一朵石花雕塑。 ”她说。

“惠，看得出来，你也喜欢山亭。中国山亭多木亭和石亭，南方还有竹亭。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看大江南北各样山亭。不过，这座中山亭，非木非石非竹而是钢筋水泥。”他说。

“徐教官果真博学，即兴说山亭，好在我没班门弄斧。”她说。

“承蒙才女赏识，不胜欣喜之至。”他说。

“住在山林多好，能常走到亭子里小坐。”她说。

“是啊，古代圣贤都想远离世俗，归隐山林。”他说。

他和她坐着，四周静悄悄，满地落叶，被风吹起，发出微声，伴随鸟鸣。此处像伊甸园，只有园中树木，地上植物，天空飞鸟，水里生物，还有他与她，正如亚当与夏娃。只是，他与她，并没有违抗神的旨意，没有吃那些神不让吃的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

“脚不那么疼了，咱们下山吧，我有点儿饿。”她说。

“好，我背你下山。刚才我就饿了，没敢说。”他说。

他轻轻把她的脚放低，俯身帮她穿鞋，站起来时，忽然搂住她，吻她，说：“惠，我一直开不了口，对你当面说那三个字。现在要说，我-爱-你。我，徐永道，将会我所能，陪伴你、保护你。”

几个月来，她一直期待，听他说这三个字：“我-爱-你。”

刚才她差点儿跌倒，他把她抱到亭子，把手表摘下，放在她脚踝冷敷，到现在帮她穿鞋，她很想说：“永，我爱你。”

然而，矜持的她，始终没说出口。

“惠，你爱我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Of course, Je t’aime.”她用英语和法语说。

 “惠，请说中文。在火车上，刚认识时，你不让我说法语。”他说。

 “我爱你。” 她轻声用中文说。

他把她搂在怀中，两人相拥长吻。

有一条黑狗忽然跑过来，冲着他们叫，狗的主人跟在后面，是一个黑衣中年男人。

 “咱们走吧，我胃里有黑狗饿的咕咕叫。”她说。

他要背她走，她不肯，他只好搀扶着她，走向孤山楼外楼菜馆。

他们走在山间小道时，她驻足在一簇枯黄植物前，说：“永，快看，这是紫萁，它的根可作药材，叫紫萁贯众。”

“惠，我是植物盲，更不懂药材。”他说。

“那你知道伯夷、叔齐不食周栗的故事吗？”她问。

“知道。”他答。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那他们吃什么呢？”她问。

“采薇而食。”他说。

“薇，就是紫萁的嫩芽。”她说。

“这东西好吃吗？”他问。

“我没吃过，只知紫萁叶和根茎烘干磨粉涂在伤口上能止血，煮水喝可解毒，熬浓汤治腹泻痢疾。”她说。

“一颗小草，竟这么神奇。”他说。

“我在美国读书时想到神造宇宙万物，也包括造药材。”她说。

“李时珍早在《本草纲目》里验证了你的想法。”他说。

“我想用西药之法研究《本草纲目》里的止血消炎药。”她说。

“为什么专门研究这类药？”他问。

“中国民众饮食不太卫生，劳力者缺保护经常受伤，消炎止血药能救很多人的命，大大改善生存状况。”她说。

 “惠，打起仗来，消炎止血药就是战略物资啊。你做的事与民有益，并且有战略价值。”他说。

一阵凉风，从湖面吹来，她打几声喷嚏，他问：“惠，冷吗？”

“有点儿冷。今来游山，明知秋凉，我应该带件外套。”她说。

  “把我的军装脱下，给你披上。这里人少，没人认识我。不过，被长官看见，就有麻烦了。”他说。

  “不用了。我练练抗风力。弱不禁风怎能与你同行？”她说。

  “带你出来玩，还是穿便衣好，可随时脱下为你挡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