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有辆二手摩托,我叫它铁牛。
之所以叫铁牛,是因为这摩托真的像牛一样恪尽职守,为父亲服务了好多年。
铁牛是父亲几年前从废品店里淘回来的,当时车子勉强能上路,淘回来家后,父亲开始进行对铁牛进行诊断治疗,具体怎么诊断、如何治疗我这个外行无从知晓,仅从外观上看,就是换了坐垫,加了后备箱,再把脱漆的地方重新喷漆。但真实的过程并非如此简单,我亲眼看见父亲为铁牛进行手术,先是大卸八块,又重新组合,黑漆漆的零件散落一地,我在旁边对着一地机油捂着鼻子,父亲却抬头朝着我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经过父亲治疗的铁牛,确实好多了,在无人的公路上跑的风驰电掣。
我以为病怏怏的铁牛撑不了几天,可铁牛因为父亲,在我家一干就干了好些年。其实,在铁牛之前,父亲还伺候过其他车。
记忆里父亲爱车,也爱伺候车,车子有什么毛病,趴倒便能修车。父亲年轻时开小三轮载客,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家,附近村子都认识父亲,因为都上街都坐父亲的车。
那时候的我可骄傲了,最得意的莫过于坐在父亲的旁边,看他一双大手熟稔地操控方向盘,听车窗外呼啦呼啦飞过的风。每天晚上手收工之后,父亲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钱,通常是几毛或者几块,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蹲在父亲的旁边看他数钱。昏黄的灯光下,父亲佝偻着头,手指灵活的整理着零钱,小心翼翼地把一张张皱巴巴的纸币抚平,再按照数值进行分类,最后左手拿钱,右手数钱,食指时不时地伸进嘴里沾点口水,然后麻溜地数完一沓一沓纸币。父亲心情好时,还会把钱给我拿一拿,每次拿到厚厚的一沓纸币,心里就特别有满足感。
后来父亲换了车,一辆小货车,不能载人。父亲跟着农场老板去他乡的森林里拉木材,偶尔也接一些私活,帮人拉货。我一直喜欢父亲开车的样子,冷静、果敢、认真,他是我年少时的英雄。可是后来开车的人多了,对车的要求也更高,父亲的小货车便慢慢淘汰了,父亲再也不能意气风发地驾驶着自己的小货车在公路上驰骋。
连同小货车一起淘汰的,还有父亲意气风发的脾气,父亲慢慢变得屈服,为了生存。于是,父亲开始进厂子打工,帮别人干苦力,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为了出行方便,父亲买了一辆摩托,每天骑着那辆经过精心治疗的二手摩托在家和工厂之间奔波,寒来暑往,一下子几年就过去了。父亲老了,我长大了,只有被父亲呵护着的铁牛依旧如初。
记忆里,铁牛载我走过很多路程。在家上学的那些日子,父亲驾着铁牛送过我很多次。风里、雨里、晴空、阴霾,铁牛在学校和家之间不停奔跑。四季更迭,我坐在父亲背后看着沿途风景,也看着父亲渐渐被岁月染白的头发。我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父亲那么年轻,怎么会有白头发?一定是时间太调皮,施了障眼法。可父亲终究是老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驾车飞奔的男人真的在岁月里渐渐老去了。
现在,父亲依然骑着铁牛上下班,偶尔也会载着我去街上,铁牛在父亲的呵护下依然健硕有利,父亲的身影却在我面前渐渐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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