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皮烧成灰,叫土皮灰。土皮灰富含钙、磷、钾等,入土就是很好的肥。
那时候市场上也有化肥,但生产队买不起,就用土皮灰当肥使。农民生产土皮灰,有集体式出工,也有非集体式出工。
非集体式出工是在生产队没有号召大家集体出工的那么几天。时间灵活了,坐不住的农民就去生产土皮灰。来年生产队用上了土皮灰,是可以记工分的。
生产队的地是一块一块地从山下往山上摞的,像摞烧饼。土地摞到了山顶,遇到了裸露的石头,石头中间夹些泥土,很破碎。这样的土成不了地,荒芜了,就成了草坡地。有力没处使的农民就趁农历六月前后,就去这样的山头烧土皮灰。
草坡地上有草,也有灌木丛。用锄头使劲一铲,带着土皮子的草就铲起来了。太阳一晒,土皮子走了气,失了水,草叶子也卷了筒,泛了黄。
铲土皮用的是锄头,中午的太阳毒辣,山顶上的老农使劲铲上一阵土皮子,直起身来,看看渐渐西斜的太阳,又埋头干活。再干上一阵,走到土陶的罐子边,用土碗倒一碗水喝了,又接着干。
六月间的太阳,热烈甚至毒辣。一罐子凉水从中午喝到晚上,一个山头就被老农给铲光了,泛出泥土的黄。收工了,老农扛着锄头从山顶上往下走,逆光中的人,镀上了一圈金色的阳光。
铲土皮子,是烧灰的第一环。土皮子晒上两三天,就可以烧灰了,这是第二环。
到了烧土皮灰的日子,赶中午时分,老农扛了锄头,提了撮箕,再次返回山顶。选一处居中的平整地块,找3块石头摆在地上,扯一把晒干的草叶子塞在3块石头中间,再把晒干的灌木枝条压在草叶上,然后一撮一撮地把晒干的土皮子倒在灌木上……最后,一根火柴划燃,点着底下的草叶子,一股白烟瞬间便升腾开来,袅袅娜娜地升了起来……
3块石头撑起了风门,火借风势,越燃越猛,老农得赶紧把晒好的土皮子添进火堆里。一阵忙碌,眼下的火堆堆得像个小山,老农这才想起去抹脸上的汗水。殊不知,手一抹,汗沾了泥,泥上了脸,脸染了色,整个人就只看见两只眼睛在动。
一堆灰烧成了,接着又烧另一堆。
到了晚上,吃罢晚饭,老农还得赶往山顶,去翻灰。
所谓“翻灰”,就是把烧好的灰从火膛子里掏出来,添进晒干的土皮子。烧好的灰泛着深红色,滚烫滚烫的。把顺便带去的洋芋捂进热灰里,老农又继续翻灰。半小时左右,老农返回捂洋芋的地方,刨开热灰,洋芋已经熟透,洋芋里的热气把洋芋皮撑得鼓鼓的,皮不糊,味不焦,特好吃……
烧土皮灰,怕雨。晒好的土皮子不及时烧,若是遇上一场暴雨,一番辛苦就算白费。
烧好的土皮灰就摆放在野外,日晒它,雨淋它,待到下种时,老农就把它背到地里,拌上粪,作底肥用——用土皮灰与不用土皮灰的庄稼,区别在哪?一看秧苗就知道,到底力气不是白费的。
我家有一片属于自家的生地——“生地”是区别于“熟地”而言的——我家的生地是父亲在荒山上开出来的,生地里每年都放上土皮灰,庄稼自然与众不同,父亲由此得到了乡亲们“庄稼好把式”的恭维。
再后来,化肥大量使用,少有人铲土皮灰了。三四月间,去街上把一年要用的肥料买来,到了端午前后,就开始给苞谷施肥。没吃过化肥的土地遇到化肥,肥效特好,秧苗长得绿油油的,比原先用牛粪马粪作底肥时都强,只是要花钱。
我记得最先使用的是一种外国名字的尿素,塑料袋子装的。尿素用完,袋子被老农留着。雨天要去地里劳动,老农就剪开尿素口袋,系在腰上防水,这种装扮虽然滑稽,但实用。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正倡导合理使用化肥,作物种植讲究绿色、生态,这让我一时怀念起曾经的土皮灰来,那些铲过土皮子的山头便不停地回放在记忆的胶片上,一幕一幕的。
我至今记得的是,头年铲过土皮子,第二年春上,山头又重新铺了一地绿色,毛针草,马耳朵草,野棉花,过路红,都有。就算烧过土皮灰的地方,地面也会冒出嫩绿来,这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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