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骗子》

文|杨杨子依

01

“幺子，给我根烟。”我靠在学校楼顶天台上的铁栏杆上。六月的盛夏，黄昏后的校园被揉进一片橘色的暖洋里。

偌大的校园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蓝白相间的校服背影，在这个黄昏，显得无比的跳跃。

“你一个女孩，天天抽那么多烟干嘛？”幺子一边递给我烟一边又想劝我“改邪归正”，“你呀，少抽点烟，小心以后嫁不出。”

“要你管？”我白了他一眼，嘴里嘬着烟往前倾了倾。幺子很自然地掏出打火机将我的烟头点亮，我看见那火红的烟头瞬间开始冒着缥缈的烟雾。朦朦胧胧，不一会儿就融进了风里。

幺子又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马上快毕业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干嘛？”

以后要干嘛？对于幺子问我的这个问题，我似乎还真没想过。

看着幺子一脸认真的模样，我轻轻地吐出一圈烟雾，暗自嘲讽地笑道，“我就是俗人一个，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顺其自然呗。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大概，就这样吧，其实，人生挺没意思的，梦想更加没意思，难道像我这种没有梦想的，就不可以拥有一个好的人生吗？”

年幼的时候总觉得梦想很伟大很伟大，长大后才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它。

“有梦想的人生总是好的，你应该要去追求。”

不知怎么，我觉得今天的幺子特别奇怪。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我摁掉手中的烟头问道。

“我大概会离开这个城市吧。”幺子说这话时望着前方，我看到了他脸上少有的哀伤。

大概我们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在某一个时间点离我们而去。而他们这些人在我看来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离开，离开之后会去哪里。而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打算去哪儿呀，北京，上海？”我脸上依旧笑着，心里却多了几分和幺子一样的忧愁。

“去深圳。”幺子说着，嘴角轻轻地弯起一个弧度。我想那应该是对未来的憧憬所显露出的微笑吧。

“哦。”我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于深圳这个城市我只知道那是个大城市，那是很有多年轻人追逐梦想的地方。其实我特别想说因为深圳怎么怎么样好，所以你在那里应该会发展的好，但是原谅我什么都不懂，所以话题到这儿，我也无从接起。

我只能在心底深深地祝福他。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幺子扬着笑意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我看见了他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那一瞬间，我的心有些微微颤抖。看着幺子一脸认真的模样，我最终还是侧过头，道，“我去干嘛，和你一样当个“深漂”？”

我看见幺子眼里的光芒在那一瞬间熄灭，如同冬夜里明亮的烛火，突然被一阵寒风吹灭，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甚至胆小。

我也开始对幺子感到愧疚。

“其实你不去更好，我怕你到时候吃不了苦，”幺子眼神有些暗淡，“你以后会忘记我吗？”

我想了想，时光像是突然回到了六年前。才想起来原来我们已经认识整整六年了，于是我略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以及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不会。”

幺子笑了。

02

八月的最后一天，天上下着冰凉冰凉的秋雨。我躺在床上翻着手机，突然弹出一条信息，我点进去看了看，是幺子发来的。他说他走了，但是他不想我去送他，他说就当我们一直没有分别一样。

所以他就那样的不辞而别了。

其实我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小难过的，但是我又因为幺子最后的那句话，在心里开始泛起小小的涟漪。

我和幺子之间从来没有谈过爱情，一直到现在，我都越来越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幺子走后他刚刚开始一个月都有跟我联系，但是后来联系越来越少。我在这中间也尝试给幺子发过消息，但是都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年底的时候，我在他父母的口中才得知他根本就没有去深圳，而是去治病了。

我发了疯似的跑到他所在的医院，当时他已经是个秃头了。像个小老头一样。

他看见我站在门口，先是微微一楞，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摸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对我说道，“你来也不提前说一下，我好把我的假发戴着啊。”说着他打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顶假发，然后往头上一戴，“是不是帅多了？”他笑道。

幺子瘦了很多，听他的父母说这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

“好啊，你个骗子。”我坐到幺子的床头，眼眶却不自觉地发红，“我还想着等你飞黄腾达了带我飞呢，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享福来了……”

“对啊，我大概天生就不适合努力，所以老天爷看我太辛苦，就让我享享福，你看，每天都有一大群人伺候我，这是皇帝的待遇吧，哈哈……”看着幺子深陷进去的眼窝和干瘪清瘦的脸颊，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傻瓜，有什么好哭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温柔的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不许胡说……”

“为什么要骗我？”我哭道。

“没有分别就不会难过，你就当我忘记了你岂不是更好。”

“我都不会忘记你，你竟然要忘记我啊，你真是忘恩负义。”我嗔道。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