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言情]戏弄(9)
10
三年过后,杨雨露事件不了了之。杜青云恢复上课。
学校没有定论。杜青云也不追究。仿佛那三年时间根本就不存在。同事再见他,仍是一张清凌凌的面孔,不苟言笑,冷冽逼人。他,仍旧是一个美男子。
这一年,涪陵城郊中学分来了大学生,十多个,男男女女的,一律住进沁园的单身宿舍里。沉寂的沁园又热闹起来。因为都是单身汉,又都是年轻人,便无拘无束的,谁也不管杜青云的冷面孔,常轮番到他那儿蹭饭。
这三年,闲着无事,许由教会了杜青云厨艺,炒煎蒸煮,江湖手艺倾囊相授。他技艺日日精进,又讲究品相精美,弄的菜无一不被扫荡精光。他成了大学生们最受欢迎的人。他们架着他抽烟,打牌,喝酒,晴天的晚上在沁园的坝子里跳舞。收录机是大家筹钱买的,磁带是托人从重庆代购的,全是流行的舞曲。杜青云一学就会,节奏、舞步精准,仿佛天生就是一个舞者。
风姿迷人。大学生们由衷感叹。
杜青云的生活渐渐有了生气。
周末,和大学生们结伴进涪陵。逛街,下馆子,晚上去中山路舞厅跳舞。
涪陵有了第一家舞厅。老板薛子前。严钏儿不再学校摆摊儿,摇身一变成为舞厅的收银员。杜青云去,随时免票。薛子前起初是拉了一支乐队,在广场吹吹打打自娱自乐,附近的居民就在他们的乐曲声中搂搂抱抱翩翩起舞。
这启发了薛子前,他决定在涪陵开一家舞厅。他做事果断,严钏儿尚在犹豫之中,他就选好了地址,在中山路电影院旁,人流量大,算是涪陵的中心地带。地方好,但是租金贵,愁得严钏儿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对薛子前说,如果亏了,就亏大了,这几年一分一厘攒下的钱就扔进了长江水。薛子前说,我额头上没有长眼睛,前面的路我也看不准。好歹赌一把。
舞厅开张,生意出奇地好,夜夜爆满。
每一次杜青云带女伴来,严钏儿都热情相迎。她眼睛看着杜青云的身边人,说,师弟,散场了你们一个都不能走,你薛哥吩咐了,夜宵候着。有时候,她也糊涂了,杜青云身边人走马灯似地转,到底是谁呢?她拉过杜青云悄悄地问。杜青云心里明白,说,谁也不是。她更糊涂了,一个也不喜欢?她狠狠地批评杜青云,你可不能三心二意,你学你薛哥,专一。
薛子前背了严钏儿,说辞不同:师弟,有比较才有鉴别,好好选,别着急,选好了结婚才不后悔。师哥帮你目测了,你这几个候选人都不错。
杜青云说,我也不知道选谁。选谁我都无所谓。
薛子前说,你这叫繁花迷人眼。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下一次来,我熄灯一分钟,这一分钟里,你抱了谁,亲了谁,谁就是你女朋友。
果然,下一次来,其中的一曲舞跳着跳着灯光就暗了,灯光熄灭的一刹那,舞池里响起多人惊诧的嘘声,有人喊,怎么灯关了。这一声喊,很快就被澎湃的舞曲所淹没。
杜青云抱着的是苏岩。他停下舞步,把她死死地往怀里摁,他俯下头亲她,不想却咬着了她的鼻子。她提脚踩他,高跟鞋底子如锥子一样尖锐,他疼得松开手,脑子一片空白。片刻,他觉得一个温热的身子又死死地靠着他,两只手如温柔的藤蔓缠绕在腰际,他听见苏岩说,你这死人,亲嘴也不会。
这一晚,夜宵后,杜青云送苏岩回家。苏岩家住针织厂,人民东路上面,一直往上爬,苏岩穿着高跟鞋,一步三歇。杜青云走后边,他担心苏岩从台阶上掉下来,苏岩腰若拂柳,婷婷长裙随势波动,圆圆的翘翘的臀的弧线若隐若现。
有好几次,苏岩回过头,看见杜青云在盯着她美丽的裙摆,就越发地走得婀娜多姿。一段长梯坎,两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好半天。
夜渐渐深了,苏岩觉得身体有些凉,便双手抱着胳膊,杜青云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她身上,衣服上他的余温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她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爬完长梯坎,她喘着气,感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好快,她惊奇于自己后来的速度,她想,他一定跟累了吧?突然一阵得意,低头看见自己的身影,披在身上的衣服像张开的翅膀,而旁边,他的身影像一座高耸的山峰,正慢慢移动过来,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两人约定一起坐船去上班。杜青云在码头等苏岩。正是枯水季节,萝卜市码头现出一大片浅滩,鹅卵石地上搭起一座座商铺,小百货,饭馆子,铁匠铺,水果摊,杂耍玩意儿,是涪陵最热闹的野市场。
涪陵人喜欢称这里为野市场,一是这里货色齐全,想买啥都能买到,二是价钱便宜,比商场低不少,三是卖东西的人热情,嘴甜得像抹了蜂糖似的,态度又随和,谈到价钱时赌咒发誓说最低,招徕顾客时又亲热得像一家人。
杜青云选了江边的一块石头坐下来,长江边多有这种嶙峋的岩石,形态万千,如静穆的兽,杜青云喜欢这些石头,经过长江水的打磨与浸润,石头温凉而顺滑。照涪陵人的说法,长江边的石头冷浸,因此夏天,人家的凉席上便压着鹅暖石,大如枕头。
杜青云还想着昨晚的事儿,像做梦一样,一夜之间他就有了女朋友。这应了许由的一句话,男咬女,狗打架。昨晚,他吻苏岩,不成想她的舌头一下子滑进他嘴里再也分不开。她像吸铁石一样牢牢地吸住他,渐渐地,他身体有了反应,又仿佛坐在了涪陵城郊中学的茅坑上,天风倒灌流过胯间,尾骨一阵阵紧缩。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腰间,她的腰,腰下的臀,多么富有弹性,饱满着青春的活力,不似师傅的柔中带韧……师傅?怎么又想着她?师傅。这几年,他见她的面少了,有几次他专门去看她,却不在家。据薛子前说,师傅常去聚云寺走动,行踪漂浮不定。往东眺,是长江的灌口,锦绣渡头的芦苇荡如一抹闲淡的孤云。
到李渡的班船多,基本上上水的客船都要途经李渡,眼看着一班班客轮到岸又驶离,杜青云不由得着急起来,说好的是坐下午两点的船,现在已经过了三点,仍不见苏岩来。怎么回事?她反悔了吗?还是临时有其他的事情?她该不是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来一个无言的拒绝?
他细细地回忆她昨晚的表现,觉得不像,她昨晚多么的温柔绻缱,不像是虚情假意。杜青云心绪不宁,坐不住了。
他起身,往来路张望,一座一座的铺子鳞次栉比,望不到边,而走向码头的人群中并没有看见苏岩。他有些担心她的安全,是不是哪里摔着了?遭遇了流氓?——她那么迷人。他不由地走向苏岩来的方向,经过了几个铺子,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苏岩,她挎着一个大包裹,像是逃荒似的。
苏岩明明看见了他,却面无表情,他穿过人群,像一尾鱼轻捷地游向她。她却一错身,从他身边走过了。杜青云慌忙中抓住她的包裹,说我来拿吧。她还是面无表情,但包裹却从肩上滑到他手里了。杜青云说,对不起,接驾来迟。
苏岩还是不理他。杜青云跟了一段路,心里惴惴,不知何故。上了船,苏岩仍是闷闷不乐,眼望着长江水呆呆出神。杜青云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坐立不安。
轮船响着汽笛缓缓驶出,船的两侧翻动着浪花,城市慢慢远去,田野,村庄,山岗和洼地,在暮春的阳光里虚幻如画。
我妈看见你了。苏岩突然开口说话。
杜青云一阵紧张,她什么时候看见我了?刚才?她莫非穿着隐身衣?
昨晚你送我回家。我妈看见你了。
啊?杜青云想着昨晚的轻薄,脸顿时烫成一片。
你不想听听我妈对你的印象?苏岩斜睨着杜青云。
哪有什么好印象?杜青云见苏岩的表情不对,有些气馁。
我妈说你太俊了。男人俊了靠不住。苏岩幽幽地说,她不同意我跟你交往。
杜青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和我妈吵嘴了。这段时间就暂时不回涪陵了。
杜青云这才明白苏岩为什么会带着一个臃肿的大包裹,原来是打算常住学校,杜青云便内疚,但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苏岩,只双手紧紧地握住她,她的手微微发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