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赵卿身死
公孙骄听得赵无恤来攻,将守城重任交与墨翟,墨翟当下便布置好滚石擂木、热油粪水等阴损物什,准备让来犯的赵家军吃个苦头。随后公孙骄自己带着墨家军主力暗藏于赵城南门内甬道处,并严加约束军马不可高声喧哗,违令者严惩不贷。
时间一分分过去,只要今日能击退赵家军,此后赵无恤便成为丧家之犬,不过还是死在乱军从中最好不过,毕竟公孙骄此前向无瑕妹妹承诺过不杀赵无恤,可国法无情自己又不可更改,怪只怪自己当初答应的太过轻率了,以致于自己现在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里,出也出不来。这种善后事宜还是以后再想吧,不过赵无恤行军的方式也太不合兵法了,这几日一直飘忽在汾水左近,前番便伏击了镇南军来驰援的攻城器械,今次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莫非他是无师自通在玩四渡汾水这种游击战术么,要是这样就太恐怖了!
不多时便听得城外马蹄哒哒声,车轮轱辘辘滚动声,赵无恤身穿麒麟紫金甲,头戴虎头黄金盔,胯下一匹紫电追风马,自是一表人才,他一挥手车马声顿时消失,城外彻底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城门紧闭,城上无一人把守,更为怪异的是四角的城墙上都有一个大洞,张先生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是什么计谋,莫非是想诱墨家军入城后再痛歼之么,方才明明有哨马说昏君的人马还在城外啊,怎么突然之间就人间蒸发了?
赵无恤前几日正在汾水畔准备南行,却意外发现不远处有一队马车驮着攻城器械逶迤而来,原来却是段干木率领的镇南军部曲,赵无恤忙打马上前一顿围攻,任段干木计谋再如何了得也无法抵御赵家这六万主力军,因此只好败回赵城。赵无恤心道以张孟谈的布防守住赵城应该无大碍便率一股先头部队就船从汾水南下,其余人等从陆路直扑绛都。他原以为西边有秦国人来袭公室各路人马自是无瑕顾忌自己,没想到却在汾水上遇见了郑国陈留军负责巡警的小船,心下大惊忙掉头北行,虽然偷袭绛都的计划无法实施,可自己来去无踪要是杀回赵城也能打昏君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现今看到赵城城门紧闭他却有些困惑了!
正当赵无恤犹豫之际,赵城的南门吱呀一声开了,潜伏在城门内的数万墨家骑兵如疾风一般冲向了城外,为首一人自是公孙骄无疑,只见他手握一支三寸短弩,不停按下弩机,赵家军中箭者不计其数。还没等赵无恤反应过来城墙上下起一阵急雨,滚石与檑木共飞,热油与粪水同落,赵家儿郎登时被打死十之二三,赵无恤忙纵马回撤,退至吊桥之外。
不过更为阴损还是我们的国君大人公孙骄,居然射出的是火箭,墨家军骑射比戎狄也不差分毫,这一排排火箭射出那些没被热油烫死的赵家兵丁衣衫遇火即着,当下被烧得哭爹喊娘,满地打滚,其状惨不可言。
赵无恤这才晓得赵城已经易手,遂不可置信道:“赵城坚不可摧,张孟谈先生智珠在握,公孙骄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赚了本帅的赵城?”
公孙骄得意洋洋道:“赵无恤,你看看赵城四处城墙,这可是被天雷所劈,天佑我大晋公室,你的张先生已经被寡人俘虏,你还不束手就擒,兴许寡人可以留你一条活命!”
“不可能,张先生怎么会失了赵城,我以国士待张先生,他必会全力守城,赵城怎么会守不住,怎么会?”赵无恤喃喃自语道,虽然他已明白大势已去,可还是不相信赵城会失守,或许张孟谈是主动献了城池,不过即便是他也忍着不说出去,他不想让张孟谈一人影响了全军的士气。
“你们的霍山仓已经被镇南军攻破,无论张孟谈再有谋略也无法与天命相抗衡,你若是不信寡人就让你看看你的张先生,墨翟,将张孟谈带出来!”公孙骄心道赵无恤你还不死心,遂对着城墙上的吩咐墨翟道。
只见赵家第一谋臣张孟谈面色苍白,垂头丧气地挪步上了城头,身后还跟着几位持枪执戟的虎贲之士,一见到城下的家主张孟谈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道:“主公,霍山仓粮草被悉数烧毁,属下送不出消息,又没能耐守住赵城,属下对不住赵家啊!”
“张先生莫要如此说,都是无恤无德,没能守住赵家家业,先生国士无双,都是我们赵家误了先生的前程啊,先生还是投靠公室保命吧!”赵无恤见张孟谈如此忠于赵家,此前真不应该有猜忌张先生的想法,不过他也不想让张孟谈为公孙骄所用,因此便装出一副通情达理、关怀备至之态。
张孟谈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主公还不追究自己失守城池的责任,而且还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中愧煞不已,自己枉为赵家第一谋臣居然连赵家的首封之地都保不住,还有什么面目存于世间,遂怆然绝望道:“主公以国士待张某,可张某却无法以国士报主公,士为知己者死,老简主,孟谈来见您老人家了!”
张孟谈说罢快步上前,奋然一跃,纵身从城头上坠下,这下坠的感觉太舒爽了,感觉好似漂浮在水中一般自在,张孟谈平日里为了赵家存亡鞠躬尽瘁,一日也不得闲,现在他终于在这一跃中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赵无恤原来只不过怕张孟谈投奔公孙骄只是反着刺激他一下,没想到张先生居然为了赵家殉命,顿时滚鞍落马,伏地痛哭不已:“无恤心机虽重,正想聆听先生教诲,不想先生却生生弃无恤先去,先生啊……都是我害了你啊……”
城上的虎贲也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出,没能拦住张孟谈,公孙骄本来也想劝服他的,没想到却痛失一国士,因此遂惋惜道:“以后赵城的南墙便改叫孟谈墙,以旌表张先生的忠义之行!”
赵无恤虽然说心内痛如刀绞,可毕竟还是在战场,忙收泪起身,却听得公孙骄道:“赵无恤你既然游弋在汾水之上本来可以有所作为的,可惜的是你却太惦记着赵城,错失了良机,这不是一个优秀将领该犯的错误。”
“要不是你将陈留军暗藏在汾水之上我赵某人早就控制了绛都,坏就坏在我太过轻信秦国庶长和齐国国君,都是他们坏了我的大事。”赵无恤实在想不明白公孙骄到底有什么比自己强的,便扬声对军中士卒宣讲道,“昏君公孙骄残害世家忠良,暗杀公族子弟,擅自更改三军,亲奸佞近臣而疏远公卿大夫,就这样的人还敢自诩为仁君,实在是笑话。赵家的子弟们,有诛杀昏君公孙骄以匡正社稷者,不论出身贵贱,一概赏金百镒,封邑万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赵家私兵听家主大人如此大方士气登时大振,再者赵家军方才退至吊桥,避过了墨家军的锋芒,此时车兵已经迅速结好战阵,将自家的骑兵保护地严严实实,并以此为恃徐徐前行,一步步朝着墨家军碾压过去,如此一来自是极为稳妥,墨家军即便精骑数万,可想要突破赵家车阵却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虽然伤亡会多些,可也只好拼命搏杀了,公孙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赵家私兵,此时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了,只好高声道:“你赵无恤手上不过区区三郡十二县罢了,居然还敢跟寡人比富,国中所有人等听着,赵无恤两次弑杀寡人,又据城以叛,只要谁能活捉赵无恤,寡人赏黄金千镒,赵家家兵们,你们弃暗投明的时候到了,镇南军的将士们,为国尽忠的机会来了,扑杀反贼,捍卫社稷,突击!”
墨家军里的方才弩箭已经用光,只好列阵冲刺,公孙骄一马当先冲入赵家军中,两军四下掩杀起来。长矛大戟交接,万余名士卒当下混战起来,这边一个墨家骑兵砍掉了赵家车兵的马头,噗得喷出一地鲜血,那边一位战车上的赵家戟兵勾掉了墨家骑兵的脚踝,战场之上倒下无数人尸马骸,说不出的惨烈。
空同瑶挥舞着双鞭打得赵家军节节败退,赵无恤血染征袍兀自杀得墨家军无力为继,两军拼力死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吊桥之下的护城河已经被鲜血染红,分不清到底是谁家士兵的血,可终归说来他们都是晋国的好儿郎。
南边烟尘弥漫,号角声阵阵,一列步卒快速向前,不多时便看到严阵以待的魏家武卒,老将魏驹挺身而立,英勇不减当年,魏家武卒气势果然逼人。
赵无恤见魏家人马已经到达,遂大感快慰:“魏老将军,你终于答应出兵相助赵某人了,赵魏通家之谊只有在危难之际才得以彰显啊!”
魏驹临风而立,沉声道:“老夫现在已经是晋国的四大元帅之一,反贼赵无恤,还不下马投降?”
赵无恤万念俱灰,没想到魏驹临阵反水,居然是来帮昏君的,遂凄厉道:“魏驹老儿,你此前已经将高粱和魏榆两城的兵马借给我赵家用了,你以为倒戈一击就能洗清魏家的罪名么?唇亡齿寒,我赵家亡了你魏家也不会长久的。”
魏驹实在难以抉择,一来有韩虎死死盯着自己,二来得知陈留军与仇章曼二人击溃来犯的秦国人,自己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当然之前的一切他不想让人知道,因此便怒喝道:“为国尽忠是世家的本分,我魏家无论何时都站在公室这边,休得败坏老夫的名声。”
公孙骄一直以来就猜测到魏家会出兵,不然他们就没有洗白的机会了,没想到魏驹果然把握住这个机会了,而且还是如此的精准,老将果然是老将,魏家高手前番在营救魏斯之时已损失不少,现在又甘愿为国牺牲,魏家再也没有实力与公室对抗了,自己以后自然没有必要过于吹毛求疵了,因此便道:“韩魏二卿历来忠于公室,只有你们赵家总想着与寡人作对,现在齐侯的兵马屯驻在边境上观望,秦国人又被陈留军和镇南军留守人马联合击溃,赵无恤,你的末日到了!”
说着魏家武卒便加入了战斗,三方人马混战不已,赵家兵死伤惨重,赵无恤奋力拼杀,往东逃去,公孙骄一举收复了赵城以及晋阳和代郡,后来听闻赵无恤逃到了齐国。此后韩魏两家主动交出了各地的守军,那些大大小小的子爵男爵只享受封地税赋便知足了,从此晋国上下所有兵马只有公孙骄才能调动得了,世家再也没有实力与公室对抗,齐侯见无隙可乘只好狼狈退兵,不过他却在回军途中暗杀了相国田盘。
原本公孙骄想饶赵无恤一命,毕竟那是他和赵无瑕之间的约定,可自张孟谈殒命于赵城之后公孙骄便赦免了原智家的谋臣郤疵,郤氏本出身于晋国公族,郤疵当下也决定回宫效命。大谋臣郤疵便以逆取顺守,汤武之道说服了继任的齐相田白取代齐侯,自立为君,当然他要的回报便是齐国献上赵无恤的人头,并以此来作为自己觐见公孙骄的见面礼。公孙骄收到赵无恤首级的时候愕然良久便开怀大笑,因为此后晋国终于再也不会为权卿世家所困扰,公孙骄这才成为掌握晋国百万民众生杀大权的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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