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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八期【结】·散文篇。
风与云，本皆是淡然、随性、广阔的事物。因为有风，云才会变得千姿百态；因为云的存在，才会显现风的肆意和潇洒。它们都源自仁厚的天地，是朋友，但更像是为自己争得上苍怜惜的对手。在天空的角逐中，是否能看出谁更美丽、谁更忧愁？
我心底其实有私念，一直都更喜欢风，因为它独立行走于世间，就算席卷了黄沙，到清晨时又会是清新的美好。我讨厌云，晴天时，它展现自己纯洁的笑颜；傍晚夕阳西下，它被余晖染成黄的，红的，还夹杂着一点蓝；到深夜里，它不知因什么事发了怒，召集它的同伴，它们黑压压聚集在一起，最终无能地让眼泪席卷大地，可大地何其无辜。
朋友说，这世上云彩千万朵，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一生也能遇到上百朵。不错的，那么我捡两朵形状最奇特的说给你听。
少年人总喜欢美好的东西，班里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同学，凭着一张脸俘获了大多数人的芳心，我们暂且称她“晓”。她学习属于有天赋又努力的那一类，每天中午都能看见她抱着一摞书去图书馆，数学课上虽然从不主动举手，但一旦被老师点起来也总是条理清晰地说出答案。她还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写得一手好文章，善画、善古琴。我与晓算不得多要好的朋友，却也有交好之意。
我想到明清才女柳如是，能画工诗，以其文采风流闻名于世。据传她曾与陈子龙相爱，两人长居松江一隅，吟诗作对，纵论民族兴亡。后来陈子龙原配带人闹上南楼，两人因家人阻碍被迫分手，柳如是不堪受辱，悲切而毅然地离开了。
我以为晓可与柳如是比拟，却才发觉，柳如是年芳十四便已天下扬名，而她只是籍籍无名的平庸之辈罢了。
因为我曾眼见晓亲历的一件事，这足以颠覆之前的全部。以前每每谈起体育成绩这一层，她总是摇摇头，说自己立定跳远可是差劲，那时我是不信的，她每次跑步都在最前列，跑和跳应是一家啊。月余前学校组织体测，恰有这一项。我在她前面早早跳完，成绩并不算很理想，几个朋友都聚过来一起说着闲话，话题自然在当下的事情里。我们齐齐注视着每个同学跳过，时不时评论两句，或是哪个人成绩没有合格，或是谁的姿势不够标准。而我没有插半句话，放空了思绪，只在沙地上用树枝轻轻画着小画。过半晌，周遭切切察察的声响更密切了，扰得我不得不抬起头来，此时恍若隔世，对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没什么印象。朋友说是晓前面犯规了两次，最后一次也才堪堪跳到一米七六。我最初是有些不可置信的，于是跟在晓身后，想看看她登记的成绩是多少。她找体委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笑后晓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那种神情我从没在她脸上见过。 等她走远，我才凑上去瞟了一眼。这一瞟可不简单，应当不是我眼花，因为之后也有几个朋友去看了，成绩单上明晃晃写着一米八一。五厘米不算什么大事，但对学生而言就是整整十分的差距。一行人聚集起来，唾弃她的人品的、觉得自己之前看走眼的、为老实人打抱不平的，比比皆是。唯独很默契的一点是，没有人将这件事在班里公之于众。但大家都清楚，此事横亘在心中，就意味着再难同晓像从前那样相处了。学期末总成绩出来，她以比体委高两分的成绩位居第一，我没有注意那时体委的脸色。
柳如是被后人冠以美称，“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她为人大气，恪守节操，救亡图存，欲以身报国。晓明明也满腹才华，却生将自己的德行、未来的路越走越“小”了。
这样的人通常都有一个共性，沉浸在自己的缺陷里，不懂得珍惜眼下，或是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变得更好，一瞬间的懈怠，毁了过去全部的付出。本可以做高尚的风，偏偏借他人的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到底变成了抱团行走的云。
另一朵云是同学“文”，一个长得漂亮但看着让人莫名难受的姑娘。刚上初中时，我们关系十分要好，因为当时我才和一个朋友分别，身边再没有关系好的了，实在需要新的人接触，想必任何一个人来我都能和他发展得关系不错。文每次去卫生间不一定是上厕所，但必须站在镜子面前把两缕鱿鱼须梳顺，还要和我抱怨，“啊，今天好丑啊”。事实上她每天早上起床都要涂三四层化妆品，哪能看得出来真实长什么样？我只能安慰她说，“丑什么啊，你要是丑还让我们怎么活”。她似是很满意地笑了笑，凑上来将我挽住，“就知道你是爱我的”。好像我不说这句话她就能立刻落下泪来，实在是让人生厌。不过她确是能和朋友因为一件小事闹脾气的，我一直没有和她吵过，却总是要费尽心力地安慰她，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她是为何而生气。
我对她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她对朋友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好，但我也是真的不喜欢她的性子和为人。先前同学们排一个话剧的时候，她因为学过一些戏剧的内容，自荐担任编剧，老师选了包括她的三个人，一人写一部分。我们把主题定在了五四运动的背景下，一个关于学生和革命者、爱国人士和反动军阀、当下黑暗而未来光明的故事。这个内容写好了应当是很催人泪下的，却忘了文的文笔不好，平时接触的关于文学的东西也仅限于课内。
“帮我改下这段吧，写不出来了。”这句话在那段日子里听得我耳朵起了茧，我叹息一声，每听到一次，眼底又淡漠几分。在我不懈努力之下，终于缝缝补补出一个堪堪能看的剧本。于是我又不理解她此举的目的了，明知能力不可为，偏要逞强，还累得别人替她做。她把剧本递交上去，老师夸她写的不错，她便又开始觉得其他两人写的不如她，要替他们改一改。两个同学在一段内容上与她起了争执，最后拿到老师那里，确定了她的想法是有问题的，整个剧本就交到老师手中修改了。她或许是丢了脸面，在剧本已经确定、准备开始挑演员排演之际，又挑了另一处地方的错，还因此与老师传了四五次皮球，一直改来改去。我以为是多么重要的桥段没有写好，结果只是一句配角的台词。老师劝说她以大局为重，但三次无果之后，就不再理她了。过不多久，我就与她分开了。
很久没有联系，之后的事情是其他朋友告诉我的。女主角是先开始报名的，起初只有一个人，就先拟定下是那位同学。大家都陆陆续续报完名，只剩文还没有报，老师询问她的意见，她有些扭捏地说，“其实我想试一试女主这个角色，我真的还蛮想演的”。我听到这里笑出了声，发自内心的。之后可能是因为她真的演得不错，又或是别的原因，总之她当上了这个主角。据说她以一己之力买下了全剧组的服道化，但她家的经济状况其实算不得好。汇演那天，她穿着最漂亮的服饰，在一场亲人去世的哭戏中没能落下一滴泪花。
书里活泼开朗、生活幸福的主人公见过了，有时难免会觉得孤独。同学们都结成了一堆一堆的团体，讨论着身边发生的一切，而每每此刻，我只能站在一旁听着，最多在心里参与几句，道德约束着我不对任何人评头论足。晓和文就算性格有不堪的一面，身边也有各种各样的人相伴。他们享受被簇拥的光鲜亮丽，却忘记了受人尊敬的本质，即使明知虚假，也沉沦其中。
风说：云啊，去看看前面更美的风景吧。云点点头，想要向前走，而风转身回去了，云含着泪水，悲哀地随风而去。我是风，所以看低一朵云；我是天地间来去自如的行者，所以蔑视任人摆布的羸弱。
风可以吹走云，也可以吹散云。一朵云弱小，所以它们凝结起来，簇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云团，方可与风有抗衡之力。可一阵孤独的风与千万朵簇拥的云相较本就有失公允，就算它扛过了风的考验，又如何能说它比风更美丽？若我有幸站在山巅，追寻的一定是浪迹而不沾尘世的风，而非已经被人踩在脚下、践踏颜面的云。
而风因为光明磊落就注定孤独地漂泊一生吗？也未必，风会找到与它共性的雨。它们将结伴、坚定地走向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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