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对话

还有几分钟到十二点，牧谦睡了，小店亦被收拾妥当，江山把卷帘门重重一关，这一天的辛苦劳累，也就被拉了下来。

我跟江山一前一后，快速洗完澡，点过一盘檀香味的彩虹蚊香，灭灯，上床躺好。

江山狡黠地问“我们要不要找点事做？”（嗯哼，懂得起哈）

“不要吧，我好累啊，今天搬了几十件水呢。”一场风花雪月就被我这么搪塞过去了。

“那你跟谦儿去那头睡吧！”说完他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打算一觉到天亮。

不能让他得逞，我快速窜进他的臂弯里，两手捧着他的脸，款款深情，“你说，我们还能活多久呢？”就这样，我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最后一次谈话。

这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可能有人觉得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应该是拥抱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邂逅一抹会心的微笑、是每天进步一点点的充实感闪现、是实打实到手的对勤劳的犒赏……

可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夜深躺在床上，看过熟睡的儿子，再跟江山开始一场时深时浅、时长时短的谈话。争吵也没关系。在一起，就够了。

我们有时谈家长里短。说谁谁谁又要结婚啦、谁跟谁又闹矛盾啦、你家谁谁又出什么幺蛾子啦；

有时谈事业工作。今天有个好心的顾客非要多给我钱、你的谁（下属）要走了呀，又要带新人？这个月销量老火哟；

有时谈实事热闻。陕西孕妇跳楼你怎么看？以后回老家没漫游费了耶！我听我妹说奥迪Q5被公司召回几次了。天啊，你知不知道邓文迪的最新绯闻对象是谁，是普京；

有时谈生死。

今天刚好谈的又是生死。

尤记得前几次呢，江山每次都特别无奈地说“人死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了，亲人，朋友，陌生人……什么都感知不到了。”说完我俩抱作一团，仿佛那样就可以抱住彼此三生三世一样。

怎么今天又谈到了生死？

“不知道，你这么瘦，会猝死吧！”江山仿佛有点想要谈话的兴致，别过身来。

“你又吓我！你就吓我吧，我还想活到75岁呢。”

“活那么久有什么好，我觉得活到70岁就足够了。”

“不，我要你活到76岁，我们一块死。”

我紧紧挽着江山胳臂，江山也轻轻拍拍我，像哄孩子入睡般。两个人，两颗心，同时陷入了沉默，静谧的夜里只有几丝气息分明。

“怎么我们老是在大半夜的时候讨论死不死的呢！怪渗人的。”我脱口而出。

“是啊，我也正想说，而且今天还是中元节。”江山哈哈起来，我俩小声哈哈几声，算是对这份心有灵犀的回应。

接着，江山便问了我一个严肃的问题，“你若先死，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第一，”我好似什么都想好了一般，江山话音刚落，我便急着想要表达，“第一，把我的骨灰装进两个小瓶子或者小布袋里，你脖子上挂一份，幺儿的脖子上挂一份；第二……”

“不可能！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啊，我是问你埋在哪里？我老家？你老家？”

“怎么不可能，要是你不愿意挂，可以放在哪个抽屉里啊，因为我不想葬在你老家，更不想葬在我老家，都好恐怖，哪里都是孤苦伶仃。”

“你死了就不知道了，就不存在恐怖不恐怖了。那如果你要火化的话，咱还得去买块地，好贵哦。”

“你就抠吧，你老婆死了花你点钱你还抠。那就把我的骨灰撒入大海吧，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大海。”

“不行，那样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要不你就在我老家吧，等我。”

“不要，除非你先死，不然我不去你那边。”我好像还较起了真，“那这样吧，假如我先死，就撒大海，假如你先死，就葬一块。”

江山一下就看出了我的混乱逻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恐怕你的这些条件可能只有告诉你幺儿。我都先死了，谁帮你弄？”

我俩又哈哈一阵。

我开始了我的第二，“第二，把小牧谦养到十八岁，你才能再娶。”

“不可能，我第二年就要娶。”江山哈哈地说。

我也哈哈起来，“好吧，随便你什么时候娶，但一定要我幺儿同意，他认可的女人你才能娶进门。就算娶进门了，以后嘴脸变了，欺负幺儿的，你也得离。”

“幺儿那么小，他喜不喜欢还不是我说了算。”

“小孩四五岁就能清楚地表达喜不喜欢了好吧，好啊，你个臭江山，你觉得我连这两年都活不过……”

江山简直是大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没有没有，你按时吃饭嘛，争取多活几年。”

“你才是，那么胖，还不减肥，要不了几年就是三高，到时候谁挣钱给我花，你才该好好吃饭呢，反正我告诉你，你死了我就改嫁。”

“彼此彼此。”

我俩好像笑着笑着就睡着了，这会我使劲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我的第三第四了。

其实我有第三的，第三：让我妹修文一篇，（我妹知道我所有密码的）只说‘晓欣忽然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终于可以出发了。’帮我发表。关心我的人自会懂得，因为我会提前暗示，对啊，此刻就在暗示。

第四第五倒是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