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七先生

                                                                                                        我认识七先生

   

839.8公里

      “新海诚又出新作了。”

       “《你的名字》吗？”

       “国内上映的时候看？”

       “好。”

       就在《你的名字》在日本创下票房新高时，我和七先生也就这么约定了一场电影。那个时候我觉得等待这场电影就是2016年剩下的月份中最美好的事情，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之一。同样没有之一，最遗憾的事情还是会发生。12月2日，这场约定在先的电影在国内被搬上荧幕，那时那刻我和七先生绕过渤海湾相距839.8公里，他在北京，我在大连。七先生说他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跟“约定”扯上关系，就像当初失约的那个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姑娘一样。《你的名字》在国内上映的时间要比我们预料的提前至少一个月。2日凌晨，我告诉七先生：“首映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我却要睡觉了。”3日中午，坐满了人的电影院，捏出了汗的电影票，所有的场景都对得上，唯独我一个人在男女主人公的故事中度过107分钟。我想说我和七先生不是相互最喜欢的人，却是待在一起最有话的人。

       最初遇见七先生的那天，我提着两个还带着标签的热水壶在校园里四处寻找热水接口。正做着找不到接水口就不洗衣服的打算，我就看见把面条吸得“呲溜”响的七先生。我只能说他嘴里挂着不忍心咬断的面条就抬起半只眼睛盯了我一下，然后在半秒钟内允许面条快速滑进嘴里。他用筷子末端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努力动了动塞满面条的嘴就挤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那边。”

       在迟到一周报道的新学校里待了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我记住的人除了班主任就是七先生了，再到后来，班主任也记住了窝在墙角看动漫的我俩。我起初对动漫热爱不起来，可在数学老师夹杂着唾沫的兰州方言版《试题调研》讲解中，我还是屈服于让七先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动漫里。不知道你们的高中是不是也会有一个经常爬在后门的班主任，反正动漫、七先生和我就是被这样一个班主任给逮住的，那部存着七先生大部分动漫的手机算是找到了最终归宿——办公室的杂物抽屉，后来的后来，那里就像是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满载着我们的大把时光，那些爱或不爱的。

       我们最喜欢把班主任称作“老饭”，这可不仅仅因为他姓“范”，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对学校教职工食堂每一个窗口的饭都了如指掌，并且还推荐给我们他爱吃的炖鱼头和凉拌胡萝卜，即使他也在后来发现我们的学生食堂没有他推荐的两样菜。固然“老饭”这个名字就被称呼得毫无违和感。我再次被老饭传唤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面对始终都自带一股饭味儿的老饭，我是没办法如实告诉他我和七先生逃课仅仅是因为一个冰糖葫芦。每次和七先生打赌都会输的我从来也没有向他兑现过什么，可偏偏这次，他不依不饶说什么都要让我去买他打赌赢到的冰糖葫芦。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冒着逃课的风险去买，所以我拉着七先生说：“要死一起死。”直到高中毕业我也才知道七先生对吃冰糖葫芦这件事并不热衷，那支付出惨痛代价换来的糖葫芦是被他拿去送给了喜欢的女同学。

       我和七先生总能在学习之余找到点有趣的事来做。尝试给老饭的茶杯里丢粉笔；悄悄留给漂亮历史老师一个草莓味儿的阿尔卑斯；偷偷笑话地理老师口误讲错了的大气洋流……我们也喜欢在中午的太阳下分享一碗他爱吃的面条，或者为了争夺一颗玉米糖使尽浑身解数，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不喜欢吃面条，也不喜欢吃玉米糖。

       七先生的姐姐出嫁了。七先生说姐姐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向我提起姐姐的他总会变得更加骄傲，是从眼睛里放着光芒的那种骄傲，从来都不会假装。他说他会遗憾姐姐没有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他说他会遗憾姐姐还没有好好谈过一次恋爱就结婚了，他说他会遗憾没有和姐姐待够就要分开了。我其实最想告诉七先生，姐姐永远不会因为这些而遗憾。他写给姐姐的《情书》也是被我偷看了无数次，虽然那也仅仅是七先生和姐姐的日常而已。我时常骂七先生是个矫情过头的人，可我又在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却是个重感情的人。

       七先生没有了爸爸的那天也正好是离高考100天的日子，誓师大会的内容被大脑强行截断，只记得礼堂外的天蓝得格外爽朗，让我觉得不冲着太阳微笑一下都是一种罪恶。那次没有一点点不好的兆头，可是生离死别哪会顾及得到这些，那些永远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葬礼后七先生回来了，就在那一秒种之内，我听到他说：“我没有爸爸了。”七先生回来后的一个星期里，天，断断续续一直在下雨。那些日子里，天阴沉得像是要让每一个人的指缝都发霉，可你注意不到七先生没有为爸爸流过泪的眼睛也在发霉。七先生告诉别人不喜欢雨天只是因为不喜欢带雨伞，他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洒脱却比谁都庸俗的人。在最后一个有雨的下午，七先生打了整整四节课的篮球，这是唯一一次逃课没有被老饭发现，或许老饭也不敢直视他那对已经发霉了的眼睛。那时我就知道，心情不好的人是值得被原谅一会儿的。我一直在等，等着他说想去看看机场起飞的飞机和火车站开走的火车。

       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一个月。教室里压抑的氛围像是从天而降的穹顶，包裹着这里每一丝的气息和每一粒灰尘。七先生总是埋头写着东西，觉得他要将毕生的精力都融进那些纸里，纸张变得越来越厚……直到老饭要求我换座位去第一排的时候，他才告诉我他请了假去看姐姐。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是用什么招数让老饭在高考之际批准了这些理由简单的假。七先生带给姐姐的礼物是被我偷看过的《情书》，我想，大概这次会增添许多姐姐的感动和眼泪。我总是在他离开时后知后觉他的事情和他的心情。虽然始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也无济于事，就像七先生所说的那样，我是一个慢热的人。我们没有在冬天的午后一起晒一次太阳，我们也没有在兰州的清晨看一次日出，我们还时没能理解要离开的人是什么心情，所以在最后也不知都会以什么方式来向这段难熬又有趣的岁月告别，是一碗面条？还是一颗玉米糖？

       我和七先生以一个拥抱结束了我们的高中。他不是状元，却也去了自己喜欢的城市和学校，只是那个最初答应和他一起去北京的姑娘失约了，那个姑娘不是我，却也是一个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女同学。我们在不同的城市里开始了自己不同的生活，许久之后，也还是互道一句：“老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