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啦？”
“嗯，来了。你…那个…没来吧？”
“没来。”
“来吗？”
“来！”
灶堂里的木柴劈啪作响，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土炕，屋里的北墙被灶火照得忽明忽暗。
.2.
月亮知趣地躲进了云彩里，山村笼罩上朦胧的月华，全世界仿佛都睡着了。
男人疲惫地躺在土炕上，嘴中发出轻轻的鼾声……
女人捅了一下男人：“该回去了，再晚，你老婆要起疑了。”
.3.
大门是厚重的老山木，男人一只手推上去有些吃力。木门缓缓打开，门轴在干涩的石臼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很刺耳。
邻居家的狗叫起来。
接着，邻居的邻居家的狗叫起来。
然后，全村的狗叫起来……
男人做贼心虚地藏进阴影里，等了好一阵，才轻手轻脚地挪回家。
总是这样鸡飞狗跳的，自己和女人之间的私情早晚要被人发现，男人不安地想。
.4.
再次来女人家时，男人发现大门的石臼上放着一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清水。
男人不明所以，就问女人：“你这是做啥？”
女人先是一笑，接着脸上泛起红晕，低下头，不敢看男人：“这碗水，是告诉你，人家想你了，渴了，想喝水了！你从俺家经过时，如果看到石臼上放着碗，一定记着进门看看俺。”
“你想我，不用说，我也知道，还用得着放个碗吗？” 男人觉得女人多此一举。
“木头！你开门的时候，把水倒进石臼里，门轴有了水的润滑，就不会像个鸭子似的乱叫啦。”
男人恍然大悟，捧起女人的脸，狠狠亲上一口。
.5.
之后，男人再经过那道门时，先把水倒进石臼里，于是大门变得无声无息，男人和女人的私情隐藏的密不透风。
一天又一天，时光如水流过……
.6.
快到年关的时候，电视上一则新闻沸腾了山村。
可怕的瘟疫在武汉一个不知名的海鲜市场爆发，然后以可怕的传染速度向全国蔓延。
巨大的阴影很快覆盖到偏僻的山村。
电视上说，这种病无药可医，最好的办法就是预防，而唯一的防御手段就是戴口罩！
男人是村里的能人，他临危受命，趁着瘟疫还没有到来，提前去山外采购一些口罩回来。
出发前男人对家里的老婆反复叮嘱：“去山外，山高路远，口罩又是紧俏货，说不好几天才能回来。我走后，你要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四处乱跑……”
.7.
男人在县城遇到了以前一起做生意的朋友，这个朋友正好认识一家大药店，事情出奇顺利，男人很快置办齐了口罩。
此时的县城，一夜之间突然紧张起来。饭店关门，旅店停业，学生都不上课了……
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警惕地观望着四周。
朋友不敢留宿男人，开私家车把他送回来。
到了村口，再往里走全是石头路，车只好停下。
男人谢过朋友，背着大包小包，步行回家。
.8.
山路上平时就没什么人，到了深夜，又赶上瘟疫，就更冷清了。
空天旷地，只有一个人背着包袱在赶路。一轮弯月独自挂在天上，偶尔看一眼旷野里的男人。
男人心情很糟，步履沉重。朋友在车上对他说的话，久久挥之不去：男人有了钱千万不要胡作！
关于朋友的事，男人听到过一些。
这几年，朋友的生意很顺，赚了钱，然后偷偷养了小老婆。一开始相安无事，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后来东窗事发，家里家外打得一塌糊涂。
最后大老婆和他离了婚，小老婆讹了一大笔钱远走高飞。朋友人财两空，在人前更是抬不起头，生意一落千丈……
男人想到了自己外面的女人。以前每次一想起她，自己就像喝了蜜，可是今天，他的心突然乱了。
自己的儿子眼看就到了找女朋友的年龄，如果村里人知道自己儿子有个花心的爹，谁家的闺女还肯嫁他呢？没有儿媳妇哪里来孙子？没有孙子，家里可就断子绝孙了！
断子绝孙，在村子里一句最恶毒的骂人话！
想到这里，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朋友的话没错，男人有了钱千万不要胡作，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个有钱人！回去就和那个女人断了，守着老婆热炕头，过安稳的日子吧！
男人的脚步变得轻快，自己的家在不远处露出模模糊糊的影子。
.9.
家越来越近了。
这时，门前一个亮晃晃的东西，闪了一下男人的眼。
亮光不像手电发出来的，手电光没有这么弱。也不是农村大门上常见的那种风水镜反的光，因为他和老婆都不相信那些，他家的大门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男人越想越奇怪，于是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了门前，男人借着月光一看，原来石臼上放着一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清水……
山野的风吹过来，水面跟着动起来，水里月光，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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