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惟“月”是一种安静的存在。
月亮没有声音,只在圆缺之间轮回,那么安静,静如初恋时伊人的眼眸。
因其静,而能照临旅人的心。因其静,点缀了许多遥远的故事。
我看过许多形态的月亮。淡黄色的,略有温暖之意,如旧照片的质感;淡蓝色的,清冷孤绝,如水面将融的浮冰。
月亮之美,惟孤独的孩子可以感知。
我的爷爷就是在一个月圆之夜离去的。那时我刚读初一,恰是中秋之夜,哀伤的夜。
我四年之后的一月圆之夜爬上屋顶,看一轮孤月高悬天际。四下清寂无声,只有鸡鸣偶尔提醒我夜的深沉,提醒我秋已深,夜已凉。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月色。
爷爷走了已四年,却在那时,使我突然意识到,世事的如幻如空。
爷爷是个老实人,朴实憨厚,是豫北农村最为常见的那种普通老农。他最后的三年,有一半时光是在我家住过。
那时我尚年幼,执拗而偏激,尚不懂得老人的不易,也并未尽过多少孝心。
他上了年纪,耳朵失聪了,病了,父亲和伯伯姑姑们陪着他跑遍了各大医院,受尽了烤电和化疗的折磨,走了。
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普通老农的离世,就连以写作为生的我,写给他的文字也少之又少。
他养育了八个子女,吃了一辈子的苦。
这算贡献吗,这算功绩吗?我不敢下定论,我所确知的是,在他离去四年之后的那个月圆之夜,在溶溶月色里,我陡然记起了他的好,他的在贫困岁月里养成的隐忍与良善。
人生总是充满缺憾,爷爷的一生如此,我虚掷的这三十多年光阴,亦是如此。
今日回首,那个时代又像是遥远了许多许多。
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放弃读大学,早早地回家,娶妻,生一堆孩子。虽然无法重复爷爷的人生轨迹,但人生至少不会如此荒凉。
我又记起了三年前的深秋,上海,月圆之夜。
我失恋刚满一个月。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月亮那么大,那么圆。没有星星,孤月悬空,似是专门为了陪我,才在荒漠般的夜空里徘徊。
恰是我的而立之年,多么讽刺。
我迷恋“月出惊山鸟”这个句子。一个“惊”字,何其传神。
惟其静,才能“惊”得悚然,又“惊”得凄清,一种泫然欲泣的酸楚,我抿起了嘴唇。
春天,陪着妈妈、姑姑给爷爷扫墓。
其时,姥姥的葬礼也刚刚结束。春风里飘扬着纸钱的余烬,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如今,又是数月过去,我想起月亮,想起和月亮有关的种种。
其实,至真至纯的感情,或者铭心刻骨的疼痛,总是无声的。你懂时,便是懂了。
如同月出山峦,惊得鸟儿啼鸣,山涧悠悠,一切如幻。
人常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其实月亮也是如此。月亮不老,足见它是无情的。
惟其不老,可在某一个子夜照临你的心头,它会惊醒你,如梦方初。
2018.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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