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沙紫烟感觉最为残酷的一年，训练残酷、生活残酷，但云的抚慰是他最大的收获。
林岫云的毕业论文写得决绝而勤奋，她要当兵，她不要让烟看不起。
倔强和坚强是年青人的专利。
烟云之恋（四）
春潮带雨晚来急
在外面过年，烟是第一次。特别是这一次，还是在部队和战士们一块过，可谓别开生面。看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开自己的晚会、看团里的焰火、吃交子的饺子、玩各种小游戏、猜五花八门的谜语，大家攒在一起，煞是热闹，虽说少了和家人在一起的那种满是亲情的融融之乐，却也多了兄弟们聚在一块五湖四海的革命豪情，外面冷则冷矣，但热气腾腾的过年气氛是不会被冻掉的。
这个年，过得最让烟回味无穷的是初三云的那个电话。他们从中午吃过饭开始，一直聊到华灯初上，东北的天黑得早，但也得5点吧，算算他们得说了有近5个小时。这是空前绝后的一次。
多年后，烟才明白，其实，一些事情，有时候近了反而是远了，深入了反而是浅出了，正所谓过犹不及。可惜当时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他只是隐隐得觉得，剧烈燃烧肯定不如细水长流，燃烧是痛快、激烈，但瞬间的辉煌后迎来的就是烟灭灰飞，什么都留不下，细水长流呢，可以在散漫中清新、清晰，可以永远不断，没有干涸和消散。他常常提醒云，我们每次通话不要超过5分钟吧，不要那么毫无节制吧，我们要一直一直下去的，不要昙花一现。可云说，不会的，话怎么会说完嘛，话只会越说越多，情只会越来越深，人只会越来越好，呵呵。烟也只能顺着她，其实，烟自己也总是不舍得放下电话的，听着云在那头的叮叮铛铛，他常常忘了时间、忘了当下。
新兵终于下连了，新的步兵营也已组建完毕，烟所在的步兵连变成了步兵营步兵一连，他从步兵连的三排长成了步兵一连的二排长。过了一个年，新排长变成了老排长。全分区就这么一个二线机动步兵营，干部编配的是全团最精锐的，营长是老典型，曾获过荣誉称号，教导员是威信很高的老边防，6个连干全部是全团叫得响的训练尖子、标兵。烟的连长是他原来的副连长，一个叫洪鹰翘的家伙，素质咣咣的，参加过爱尔纳·突击集训，分区乃至军区多项比武纪录保持者，立过N次功，受过M次奖，很知名的人物，指导员贺冰骁也是个老典型，当战士就立过二等功，素以精明强干著称。
在烟的记忆里，2003年是最残酷的一年。那年，整个营就像一头憋足了劲的公牛，从营干、连排长到班长战士，都想在“白纸上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目标、标准一个比一个高、训练、管理一个比一个狠，全部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姿态，真有点“大跃进”的样子。烟那会儿是军事素质最好的时候，可也是每天感觉到紧绷绷累的不行。他坚持了有十年的日记不得不中断，一是没时间，二是本子没地方放，排长和战士同住，班里的柜子每寸地方都规定好了放什么，他居然找不到放日记本的地方。那一年，他感觉比军校都要“苦”很多，比他实习的82旅啊208团啊等野战部队还要严格很多。
他预感到照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果不其然，在7月份，一个营断断续续跑了4个兵，3个是烟他们一连的。跑的那几个家伙，其实也不是真跑，大都是溜出去躲了，找回来一问，说是受不了那份训练之苦、捱不过那份压抑之闷。烟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连长说，连长，别说兵了，其实连我这么优秀的排长都想跑，真的，有点太让人受不了了。连长苦笑着没做声。上半年是基础训练，下半年是演习，师一级的对抗演练，其实，真正的实兵就是烟所在的步兵营，其余的都是导调文书、作业文书“纸上谈兵”玩。真正有看头的是营进攻，大草原上排兵布阵，站在高处一目了然，观起来很有些气势的。看起来逼真，那练起来就得玩命，烟带着他的兵们在蚊子如狼的草地上反复奔跑着，口述战斗命令、三角队形跃进、交替掩护前进、占领进攻出发阵地、在冲击出发阵地下达补充命令、冲击前进，反反复复就是这些东西，最痛苦的是最后的冲刺，正好是高坡，累得人想吐血，如果稍有懈怠，对讲机里就喊起来了，冲起来、冲起来。
苦累之余，云的消息是烟最大的安慰。写论文的反复加难捱，工作选择的焦灼和迷茫，临毕业前的落寞与忧伤，这是云在电话里、短信里、信里连绵的话题。烟愿意听她的“絮叨”，虽然是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但只要是云的事，他都愿意听。
云的毕业论文写得是网络安全防护方面的，她笑言“这和部队保密方面也有不少关系，我也算是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做贡献呢。”
烟说，“你就吹吧，我们部队的人才多了去了，哪用你这小本科生咋咋唬唬呢，如果我们部队的保密都得依靠你一篇小小的论文，那我们还活不活啦。”
云说，“你还别不信，据说我们这批的毕业论文国防部里的军事专家都是要看的，据不可靠消息，有可能还要从我们这里特招一批人呢，哼，弄不好，姐姐我也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了呢，如果提拔的快点，成你直接领导也不一定呢。”云小小年纪，但她很喜欢给别人当姐姐，说顺嘴了，逮谁都是以姐姐自称。
烟说，“别做白日梦了，我们部队的女兵、女军官那都是顶极优秀的，那一个一个的，又有文化、又有气质、又有思想、又有容貌、又有……”烟说得有点卡壳了，其实他一共也没见过几个女军人，全是臆想出来的。
云说，“得得得，我知道你们女军人牛，哼，你要这么说，我就非当一个女军官给你看看不可，俺其实也是有军旅梦的女孩，只不过当年自卑没敢报考，要不现在也是军人啦，99年我们刚上大一那会儿，一起观看国庆50周年大阅兵，看了张薇薇、张莉莉姐妹的英姿，一帮姐妹后悔得不得了，都说没报考军校是错误，哼，这次如果是个机会，我真得把握一下喔，谢谢你的刺激，我有方向了，我要向女军官挺进，哈哈。”
烟说，“你可别当真啊，当军人很辛苦、很难为的，特别是女孩子，很少有受得了那份苦的，特别是你，空有军旅情结那哪儿够啊，真正的军营生活和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是不一样的，你一天兵没当过，现在都快大学毕业了，行为、思想都基本定型，改变起来很难的，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其实，烟还有一些话没说，如果他和云真的想在一起，那云入伍就不太妙了，几乎不再有在一起的可能，但这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他们现在还什么也不是，况且，云现在正是激动时刻，她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云说，“你别小看人哈，什么受不了苦，什么改变起来很难，我偏能，我就能，你等着看哈，姐姐我厉害的很。”
烟只得苦笑，这个丫头就是这样，你呛着她走她就非呛回来不可，而好多次证明，她真的能行，这就更增加了她的“骄傲”和“嚣张”。彼时的烟真的没想到，这一次她真的又一次成功了。
烟云之恋（四）
野渡无人舟自横
毕业论文原来以为会很轻松，但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云最终舍弃了她擅长的编程，而是选择了一个颇有难度的方向－网络安全防护。
从某种意义上讲，攻和防永远是相辅相成的，既是朋友更是敌人。对一个正常的机体而言，病是“伤身”的，药貌似在和病搏斗，在拯救机体，但其实药也是一种“病”也是一种毒，所谓是药三分毒。同理，病毒攻击和网络防护的“搏斗”也是在网络这个平台上进行，同样要共同伤害网络本身，只有搞好这两方面的“博弈”，把伤害减少到最小，才能更好的保护好网络。一个真正的网络安全防护高手必然是一个病毒攻击高手（即所谓的黑客或骇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云觉得搞这个更具有挑战性，她要成为周伯通式的“双手互搏”高手，这样她的工作量其实变成了两份。在导师那里长时间地推敲磨合，还得自己组个小网在现实中“演练”，本来纯理论的东西变成了“实验”的东西，既得设计病毒又得找出对付办法，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时间弄得云几乎成了全校最忙碌的人。而且，导师讲得国防部的军事专家盯着他们这批计算机系毕业生的论文，好像也并非无中生有。她亲眼见到几个杠杠花花的人穿梭在他们副院长的办公室里。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也只能是传说，因为没法证实。据说，03年部队出了好几起比较严重的网络泄密事件，引起高层震动，上面要求要把网络安全当大事来抓，要搞出自己的网络安全防护特色。国防部某个部门受领任务后，出于遮人耳目、求贤若渴、保持活力三方面考虑，决定从地方直接特招一批计算机高手入伍。特别是第三条，据说部队的领导说了，那些个军内专家们大多岁数大了，没有了激情，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没冲劲、没棱角、没个性，搞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地方的小青年，楞头青一般，敢说敢做，有力度，直接从地方招一些“刺头”更容易出成绩。在具体执行过程中，据说，又有三条标准，一是不要硕士、博士，担心越老越没“劲”，二是成绩必须是全年级前10名内的，成绩不好的没潜力，三是尽量犯过错误的。这第三条也颇让人难琢磨，但人家说，只有犯过错误才有个性、才有冲劲、才有创造力。一般的，学习好的很少犯什么错误，犯了错误的学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很小范围内秘密进行的，但地方的保密终究好不到哪里去，多多少少有一些传闻的。但到云这儿，她只听说国防部的看论文，其他的就不知道什么了。
她不知道，其实那些她看到的杠杠花花们的穿梭，最主要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她。因为她阴差阳错选择的网络安全防护是军队最想要的，他们计算机系选这个课题的不多，再用其余的几项一筛，她成绩在5名内，最主要是她犯过错误，还差点挨了处分，这一条居然成了她最大的名片。最终他们学校初选一共才定了3个人，2个男生，还有1个她。当然这都是她后来听说的，真真假假她也不知道，但当时她委实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论文答辩已是在6月份了，写论文过程是折磨人，但真正答辩起来却是轻松加愉快的。正式答辩那天，导师旁边坐了3个陌生人，两个戴眼镜，一直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整个答辩，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但一句话都没说。后来她听说，那几个家伙是部队的什么专家。她的论文是真正下了功夫的，答辩顺利得一塌糊涂，评审组的几位教授几乎给出了满分，在计算机系里这是很难见到的。
除了论文的事，再有就是工作的事了。同舍的姐妹们，都已经定了，贵州、内蒙古那2个回老家，广西那个跟福建的男朋友去福州，山东那个保送本校读研了，她的好友心怡找了个北京本地的男朋友，据说是个准大款，她毫无悬念地留北京了，虽说费了不少周折，但最终进了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只有她，仍旧漂着，舍友们问她答不出，导师催问她也定不下来。其实，北京也有几家不错的公司早看上了她，只要她签个字，户口甚至房子都能解决掉，但她就是下不了决心，她不知道她在等待或说期待什么。她曾打电话问过烟，但烟说他也不知道，他让她到她最想到的地方。废话，她最想到月球，但能去得了吗？他还一反常态地说她吃不了苦、不适合当兵，哼，以前不是一直说他们部队多么美好、多么阳光、多么磨炼人、多么成全人，到了她这儿怎么就不行了呢？哼，你说不行，我非要证明了给你看。云甚至想，如果哪里有什么特招女兵的，她肯定报名，当一个女兵挺牛的啊，像《红十字方队》里的女学员，像国庆大阅兵中的女兵方队，多飒爽啊。
论文答辩后，除了递简历，到外面闲逛，或是窝在宿舍看书、看电影、听歌就再没其他事了。此时的云是迷惘的，她不知道她的方向在哪里，她感觉她应该勇敢一些，向她心中那个隐隐的梦冲过去，但又有些没把握。就在这样有些空虚的日子中的某一天，她碰到了一件让她惊呆了的事情。
2003年6月22号，她永远忘不了这个日子。学院的副院长突然直接到了她的宿舍，说是到他办公室有事。副院长，她四年大学一共也没接触过几次，怎么会直接找她呢？懵懵懂懂跟着去了办公室，她看到副院长办公室还有4个人，都是穿军装的，稍显年轻些的那3个好像就是在论文答辩时坐导师旁边那几个。
副院长说，“小林，有这么个事，部队今年打算从咱们学校特招几个学生入伍，部队同志们看了你的论文，还有你的档案，初步打算招你，看看你的意见。”
云一听这话晕了一下，她刚才还想着要是有个机会当兵入伍，她第一个报名，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真的了呢，这让她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她傻傻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把她以前胡乱想起的自己的缺陷说了出来。
云说，“教授，我眼睛近视，腿还有点O型，是不是不适合当兵啊。”
那个老一点军官笑了笑说，“这个不是大问题，关键是你自己愿不愿意，这个很重要。”他还说，“这次我们是特招，不像你们以前那种“4＋1”模式的，要培训1年，这次我们集中培训5个月，然后直接授衔，就转成副连级军官了，毕业分配应该就在北京范围内。这次找你谈，主要是看好你的专业方向，还有你的其他素质，我们调看了你的档案的。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2天内答复我们，但要搞好保密，和别人提起，只说是正常的入伍，不要说其他的。”
云木木地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两天后，她再一次出现在副院长办公室，她告诉他们，她愿意入伍，她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当他们问她为什么时，她说，她有一个梦，她要证明她是行的。这个答案让那些人笑着摇了摇头。
她走出办公室后给烟发了个短信：烟，我入伍了，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了，我成了和你一样的人，我们成了有一样信仰和追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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