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妈妈变了

《妈在哪？家在哪》第四章  妈妈变了

东屋里，丽丽妈靠在床沿边，微闭着眼。屋里地上乱七八糟，放着一些办事用的东西。听到有人进来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是自己的女儿，她抬起无力的胳膊，拍拍旁边的床铺，示意丽丽坐过去。

在丽丽的印象中，妈妈就像个男人一样坚强乐观。爸爸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拼，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全部由妈妈承担。爷爷奶奶早早就过世了，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叔叔和小姑都未成家，是妈妈精打细算，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农村很多孩子，小小年纪就辍学，下地干活或者到外面打工挣钱。而妈妈从来都没有让丽丽姐弟两个为学费发过愁。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只要你们愿意上学，学校还愿意要你们 学费你们不要考虑。除非哪一天你们姐弟两个实在不想上了，妈妈才会同意你们不上学。

丽丽高三没有考上大学，复习的时候，邻居就说过: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上什么学呀！迟早要嫁人的，赶紧打发出去挣钱算啦。

丽丽妈从来不会动摇让孩子们读书的决心。她自己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没有上几年学，发誓不让自己孩子再受罪。不管多难，她总是先把孩子们的学费先积攒出来。

有一次，初中住校回来的丽丽看到厨房里满满一盆腌咸菜，她就知道妈妈平时就靠这咸菜就馒头对付一日三餐。

要强的丽丽妈，在孩子们放假回来时，才会买点菜，当两个孩子都住校时，她自己几乎不花一分钱。

所以，无论上学时遇到多大的困难，丽丽都知道背后有父母在支撑着自己，比起那些不让孩子读书，早早就让他们出去打工赚钱的同学，丽丽感激父母，感恩他们对自己的支持。

夏丽军高二不想上学，非要去学修汽车时，丽丽妈劝了好几天，看儿子实在不愿意上学了才同意他辍学学艺的。

丽丽很小的时候 就觉得妈妈是个能干的女人。别的妈妈思想落伍，丽丽觉得自己妈妈性格开朗，观念新颖。别的妈妈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一团糟，丽丽妈既能干好女人的活又能干了地里男人的活。

丽丽甚至很崇拜妈妈，妈妈开朗，爱说爱笑，人缘颇好，长得也高大端庄。爸爸象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妈妈象勇敢坚强的女人，支撑着幸福的四口之家。

丽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憔悴的妈妈，头发乱糟糟的，憔悴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那个总是很强大的妈妈此时表现得很无力。

因为家里活多，妈妈总是很忙碌，再加上爸爸本身也不擅长干农活，又长年在外面，丽丽妈没有过多的时间陪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丽丽妈在地里忙碌，让两个孩子在家里干活。

从上初中开始，放假期间，丽丽一般待在厨房做饭。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小小年纪的弟弟也被妈妈打发出去，割草，捡野菜。一家三口都尽力为家里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只有爸爸偶尔回来时，一家四口人才能围着饭桌，热热闹闹地吃顿好饭。因为老夏知道丽丽妈平时太节俭，不舍得改善伙食，所以回来就强迫给老婆孩子吃点好的。

那个时候的妈妈，脸上有了娇羞的笑容，暂时不考虑地里的活计了，才会在厨房做几顿好饭，也才有时间放慢一点生活的节奏。

丽丽感觉妈妈更多时候象个男人，爸爸因为经常在省城做生意，爱看书，讲究生活品质，对孩子们要求也不是太严格，两个孩子和爸爸反而很亲，对妈妈有小小的恐惧心理。

邻居们也夸丽丽妈对两个孩子管教得好。丽丽虽然没有和妈妈有太多亲昵的时光，但她从妈妈身上学到了独立、坚强，学到了很多道理。她不能接受妈妈的憔悴和无助。

丽丽坐在妈妈身边，想问问到底爸爸是怎么一回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从人们的议论声里，从姑姑他们的哭声里，好像猜到一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道这些日子，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丽丽感觉妈妈一下子老了，脆弱了，不像自己心目中妈妈的样子了。

丽丽妈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家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讲给女儿听。她迫切地想要倾诉，老夏给她带来的疑惑，她需要女儿给她缕缕。

＂你爸爸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呀？我给你周叔和孙叔打电话都问了，他们说也没有多大的事，就是丢了几方木材，大不了咱自己承担损失，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呢？孩子，你爸不是一礼拜都去学校看你一次了么？他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丽丽妈讲完了老夏回到家里的事情，抬起哭肿的眼睛，问丽丽。

丽丽仔细地想着，爸爸每次到学校都很高兴，陪着她说好多好多话，都是以后他们一家四口的好日子要来了之类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你爸呀！就是个死脑筋。你马上要毕业了，你弟弟这学修车也应该能挣钱了，他干嘛要走这条路啊？发生了多大点事啊，要走这条路？＂丽丽妈有点怨恨老夏这不负责任的做法。

＂你爸窝囊的，不知道找他们算账，跑回家闹这一处。这村里说啥的都有，刚开始你姑姑叔叔他们还说是我把你爸害死了，还要验尸了，你说，你爸干得这是啥事呀？临死还给咱们找这麻烦！＂

丽丽听了妈妈的讲述，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气老夏的懦弱，气老周老孙他们对老夏的态度，气妈妈在家里没有看住爸爸，气邻居们不怀好意的猜测，这些气让她没有了眼泪，只是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她记得爸爸最后一次去学校看她，临走时好像爸爸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平时老夏骑车走的时候，都是嘱咐女儿几句以后，垮上车子就走了。

但那次，老夏垮上车子刚骑出去又停下来，回头好像要说什么，后来又没说，只是对着丽丽笑了笑，才又走的。

现在丽丽感觉爸爸的笑好像另有深意，但那时根本没有往别处去想。

难道，那次已经发生了丢木材事件？爸爸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此时丽丽有点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追问一下爸爸到底是要说什么？为什么当时没有感觉到爸爸的异常？

也许爸爸当时确实想和女儿说，但考虑到马上要考试了，所以没有再说。但是，压在他心里的疙瘩没有人帮他解开，他才会想到回老家。

结果回到老家，心里的疙瘩依然没有解开，他还是没有跨过自己心里那道坎，而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

如果当时，自己能问问爸爸，能和爸爸商量商量，或者安抚住爸爸，等考完试一起回家，丽丽凭着女儿的宽慰，爸爸是不是就能想开了，就不会走这条路了。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丽丽更加不想说一句话，她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样的结局，能找谁去说理去？丽丽知道爸爸自尊心很强，极爱面子。她能理解当时身边人不相信爸爸解释时的无奈，她也能理解爸爸千里迢迢赶回老家时的心情，更能理解爸爸钻在自己心结里出不来时的恐惧和绝望。

看着昔日坚强的妈妈憔悴的脸，想想还未成年的弟弟，丽丽告诉自己不能乱了分寸，她要替爸爸撑起这个家。

＂妈，咱们好好的，我爸他没出息，走这条路，又不是咱们逼他的。＂

丽丽逼迫自己说出一句话，想给妈妈一点点安慰。

＂丽，你相信妈妈没有害死你爸吧？＂丽丽妈吸溜了一下鼻涕，哑着嗓子问。

＂妈，你说啥了？咱干嘛害他？别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

＂唉！你姑姑和叔叔不相信呀！还向邻居到处打听了，你说你爸这做得啥事呀！＂丽丽妈想起几日来应付的盘问，泪又流了出来。

丽丽知道，村子里有人爱嚼舌头，谁家有个事巴不得打听点小道消息，自己爸爸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肯定会有人风言风语，但她相信妈妈，尽管心里也有小小的埋怨，但她知道爸爸在妈妈心里的位置，也知道父母之间的感情，没有人能挑拨离间自己和妈妈的感情。

＂管他们了，咱们不做亏心事就行了！＂丽丽坚定地说。

＂你说，咱家这四个人，少了哪个能行？你爸这一走，不是要咱家天塌了么？最难过的是咱们母子三个人，他们指手画脚有啥用？＂丽丽妈长长地叹口气。

丽丽知道因为妈妈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作风，小姑和叔叔好像对这个大嫂也有点畏惧，不是那么亲昵。大姑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农村妇女，但对爸爸这个大弟弟确实非常爱护的。

以前大姑就说过丽丽妈太强势，好像自己弟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其实丽丽知道，爸爸就是性格弱，但在妈妈跟前可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爸爸力气小，家里的农活几乎都是妈妈在干。爸爸嘴馋，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是第一个嚷嚷着要吃的人。

丽丽妈曾经笑骂过老夏，说几十岁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抢好吃的。但内心里，对老夏的感情确实极深的，一家四口很和睦。

丽丽能猜到妈妈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姑姑叔叔们肯定会埋怨她！但是埋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对于妈妈来说，爸爸离去应该是最接受不了的。

夜已经深了，外面聚拢的邻居慢慢也散了去。母女两个在屋里说着话，无暇顾及外面走动的人们。

按照村里的规矩，老夏这子女都没成家的人去世，放五天就得下地土葬了。丽丽回来已经是第四天了，明天下午就得下地土葬了，今天晚上就是老夏的棺材在家放得最后一晚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