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和刘婶

刘叔和刘婶是住在一楼的邻居。

成为邻居是这两年的事，认识他们却是在上学的时候。

刘叔是学校负责烧锅炉的，兼修自行车加买卖二手自行车，刘婶则在锅炉房旁边不足十平米的住处内卖各种小饼兼煮方便面。赶上学生毕业的时候，也会做一阵子买卖书报废品的营生。那时偶尔懒得去食堂，便会在打水的时候顺道从那里买了煮方便面和小饼回来，算是一顿饭，而且是一顿不错的饭。

刘婶小屋里的生意很红火，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她的儿子在旁边帮忙。她儿子高高的个子，卷卷的头发，不太爱说话，倒是有些爱脸红。当时以为是儿子辍学后帮他们打理生意的，心里还曾为此很是惋惜了一阵子。但当时惋惜也就惋惜过了，并没有去细究过什么，依然会在不想去食堂的时候去刘婶的小屋里买煮好的方便面。

刘婶很会做生意。早起，她还会搬了一箱子的各色烧饼到宿舍楼下去卖。早晨的时间总是匆忙，刘婶的烧饼便成了那时的最爱，印象中五毛钱一个，五香、白糖和豆沙三种，不论哪种，都是香脆酥软，现在想起来仍旧回味悠长。

毕业工作后搬到南院的宿舍，便很少往北院锅炉房那边走过，偶尔在路上碰到他们，也是自走自路，不曾打过招呼——想着他们大概不会认识我，毕竟打水和煮方便面的人那么多。

印象中，两口子都很能干，总是骑了自行车驮着各色物品在校园里穿梭，后来自行车换成了三轮车，再后来又换成了现在的电动助力车。

刘叔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刘婶也几年如一日地留着一头短发，保持着精瘦干练的体形。大约她的体形是不用刻意保持的，只是没有功夫长多余的肉而已。

有一天我在南院的锅炉房看到了刘叔，他也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用一口本地方言问：你上学的时候就在这吧？在北院住？我这才确认他也是记得我的，于是借机把我对他们方便面和小饼的感怀一吐为快，于是也才知道，后勤有了新政策，要他们南北两院轮岗，他这才到了南院来，而且只能专职烧锅炉，不能兼做其他营生了。

从那以后，算是和刘叔刘婶有了点头之交，路上见面互相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但并不多言。

再后来，发现我们住处一楼的房子换了主人，新住户居然是刘叔和刘婶，问过后才知道，他们花钱买下了这套房子，打算装修好住过来。心里想着，他们这些年也算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不曾想，房子装修好后，不见搬几件家具，却是搬了一车又一车的书进去，问原因，刘婶说：在学校里花钱买这么套房子，光住人太浪费了！

没几天，刘婶的二手书屋便开门迎客了。

心里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确是生财有道。这几年，学校不再要求学生统一购买教材，从上届学生那里收购来的二手书便成了抢手货，一些人瞅住这个时机，到学校里摆地摊卖起了二手书，刘叔两口子算是其中一家，但能够买下学校里的房子，利用地理位置的优势操办二手书屋，他们还是独一份。

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阴雨连天，来找书的学生络绎不绝。忙的时候儿子依然会来帮忙，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儿媳和孙子。这才知道，当初帮忙煮方便面的儿子并没有辍学，而是读了大学，现在一个职业学校里当老师。

忘记了在哪里听一位老师说过：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和女人在性格上会越来越有趋同性。男性本该阳刚，但岁数大了，暴躁的性格就会收敛，性格中会渐渐生出女性的阴柔。而女性本柔弱，被生活历练得久了，性格中也会生出男性般的坚毅和刚烈。这一点， 在刘叔和刘婶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刚住过来的时候，刘叔和刘婶一人一辆电动三轮，每天进出若干趟，路上总能看到刘婶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从路障的两个桩子中通过都不带减速的，看得恰巧经过的我心惊胆战。

刘婶会从各处收来一整袋整袋的书，卸车，筛选，然后再分门别类地出售。一次赶上刘婶卸车，过去试了一下，除麻袋的两个角往上高起之外，其他部分纹丝未动，不得不佩服刘婶精瘦的身躯内蕴藏的无比气力。用刘婶的话说，光在家里等着人来选书不行，也得出去才成。

一次，刘婶骑着电动三轮往外走，估计是倒车有点快，不小心撞到了墙上，马上惹来刘叔一阵大喊，刘婶也不甘心，也是一阵大喊，气势盖过刘叔后收场。

很久之后的一天，我下班晚归，发现刘叔在楼道口张望，不解，朝着刘叔张望的方向看去，方见刘婶骑着三轮车回来了。原来刘叔在楼道口是为了等刘婶，那神态，像极了一个孤独的孩子翘首等待晚归的母亲。

还有一次，碰到刘婶在楼道里，一手拿着刘叔的帽子，一手摸着刘叔刚长出些毛毛茬的光头，像一个收获在望的农民抚弄着满地饱满的庄稼，由衷地、赞叹地说着：真不错，长的真好！而刘叔只是孩子般乖顺地咧着嘴笑。

这才想起，几个月之前，听刘婶说起，刘叔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这才想起，原来总是忙碌的刘叔也和老太太们在楼头甩起了扑克，这才想起，原来一头密发的刘叔突然间剃成了光头……

还好，现在看来病情应该是有了起色，不然不会看见刘叔又操起了他的那杆秤走在办公楼里……

无端地想起了在学生说说里看到的一句话：一人花开，一人花落，这些年从头到尾，无人问询。

想想，是，也不全是。

对于生活的某方面，或许是，但对于生活的全部，肯定不是。

有些人并未走进过我们的生活，有些人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却又因各种原因而离去。不论相守还是相离，在时间和空间上的相伴却一直在，像两条平行线，各自延伸，不交叉，却存在……

在人生的旅途中，如果有幸结识自己认同的朋友结伴同走一程，哪怕离开是必然，因了这种相伴，也会让我们在困苦的时候心生无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