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陈慧相识于08年的一个偶然。
那年暮冬,南方这座繁华的城市,连续数天阴沉,乌云淹没了太阳,却憋屈着洒不出水,空气越发干冷刺骨。
快要将近年关了,还有半个月公司就要放假,熬过经济危机的这一年,每个部门的同事,都在筹备着回家,一个个归心似箭,人虽然在公司,心早就到家了。
数九严寒的夜晚,显的有些沉静冷清,我和往常一样,下班后的闲暇之余,就是一路嘴里哈着迷茫的白雾,脸上迎着巴掌一样的风,踽踽前行网吧,蹭蹭暖气,种种菜,写写QQ日志。
网吧里充斥着,烟、酒、泡面的混杂瘴气,真正意义上来说,那不是蹭暖气,是蹭毒气,但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乌七八糟。泡吧,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一种潮流,一颗重压,孤寂...不同心灵的出口。
生活不堪,工作不易,没有做销售以前,我以为做销售就是像电视剧里面那样,土豪哥,富贵姐,挥袖豪郑,“这,这,这,通通都给我包起来”。但现实中是,一顿殷勤地点头哈腰加恭维后,客人仍然不满地叫嚣,“让你们领导出来,打个折,再把尾数砍掉”...
忍荏,周旋,才知道,原来有些电视剧的东西,和真实的生活没有关系。日复一日,装孙子装到愣。
网吧经济实惠,休闲娱乐,成了我放松之余乐哉的消遣点,那时候的网吧,为许多漂泊的灵魂,提供了一个暂居地。
那个昏暝的夜晚,透过网吧一缕光影之下,除了能窥视,跳跃而浑浊的空气,还有陈慧那演奏般的十指流泻。
她润白的纤纤细指,像一群调皮的孩子,上蹿下跳,不断地在键盘上飞舞,我只看到电脑屏幕,零点秒速的不断闪动,还有键盘发出的叩击声,一切内容在她的掌骨之中,轻而易举地旋转。
深山藏高人,三脚猫泡网吧的地方,居然藏龙卧虎,我被陈慧精湛的计算机技术,深深地吸引,呆萌寡望地没有挪开一步。
陈慧是在一气呵成,码好一些资料后,才发现背后的我。回眸四目碰撞,她清秀的脸庞带着善良的微笑,起立伸手和我礼握,我激动得卸下手套,堆满的笑脸,几乎笑残废,我知道这一握,意味着彼此向友谊之门,迈进了一只脚。
异乡浪迹遇知己,倍感暖心,彼此心会神怡,无需太多客套,一眼自来熟。
这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专科学校毕业,她在一家建筑公司做文员,我们共同爱好写日记,彼此都有一个两岁的女儿,这为我们之间更添了一些同步的话题。
2.
春节过完,大地有了一丝丝暖气,光影浮动,温暖而不炙热。不老的友情,更为我们的心灵添了一丝暖意,QQ联络,我们告别了孩子,家人,都回到了海浪翻滚的城市。
余下的日子,除了上班,就是结伴穿行,或是在密密匝匝的的层楼大厦之间,一家接一家,目不暇接的挑选,购买,或是一起安静地泡图书馆,品味书中的丰富多彩,偶尔也诉诉工作上的烦恼,探讨更多的是孩子的变化,相同的灵魂总能找到同频律动。
唯一和我不一样的,她是个单亲妈妈。大学毕业时,怀着同学的骨肉,与路不同的他,终分道扬镳。倔强的她执拗地生下孩子,独自担当。小我几岁,且高我半个头的她,经常被身边的同事误为她是姐,我是妹。
这个妹妹级的知音,知道我爱蹭网吧,在大半年的时光里,她中午特意留在办公室整理资料,除了让我一饱电脑游戏,她还会坦然地向我传授一些电脑软件知识,尽管我当时学的很不上心,她还是耐心指点,直到我把腮帮子都撑疼了,她依然不懈地解说,我挠脑没辙,顺手把带来的甜点做封锁,才打断她的满湖热心。
这种想把一肚子滚烫的货,倒到另外一个人肚子里的感觉,待到我亲自铺导孩子的时候,才深刻的体会到,当事人的煞费心血。
为了方便我们上网,她拿到了办公室大门的锁匙,毋庸置疑,双休日,我们经常混迹在她单独的办公室里,她也经常在我玩的出神入化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一阵,再带回两杯咖啡和一些小零食。
周末慵懒的午后,和往常一样在我游戏打到绝妙境域时,她照常出去溜达,我想她在我旁边也看累了,沉溺在《幻想三国志》的精华中,让我欲罢不能,顾不上她那么多,冲到游戏的高潮,试图做王者,结果还是被对方用关公大刀血韧涂地,死的惨不忍睹,我顷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弹回椅后背,死鱼一样的翻着白眼。
窗外凹凸不断地云,好像在赶路,午后的阳光在地平线上迎映着橘红色,打在窗台那盆四季海棠上,叶子像抹了油似的闪亮耀眼,我忍不住迈步阳台,观望层层叠叠的粉色花瓣,在阳光下格外绯红芬芳,突然眼前呈光一闪,我追寻着阳光反射的光影望去,办公室的阳台侧,居然有一道小门。
我惊愕她单独的办公室,还有比楼中楼更牛逼的房中房,这让有着探索家精神的我,顿时眉开抖擞,我这只好奇的猫,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道门。
房间温馨,整洁有序,除了必要的床上用品,没有设置厨房炊具,很明显是个休憩之地,空气中散发着人的温度和被褥的热气,难道在这不久之前有人睡过?我正疑惑重重时,枕边的那几本长篇小说,夺走了我的眼球,速速翻看,我已有了借书的打算。
夕阳满目,清寂而美丽,就剩一抹红晕了,陈慧迟迟没回来,放松之余,失败的游戏让我感觉拿不起劲,甚至有点腻歪了,我随手点开在线影频。
屏幕显现的火辣两性交媾,让人吓了一跳,却又直勾眼帘,从来没有看过A片的我,顿时热血沸腾,踹踹流动,心潮澎湃,狂跳不止,没差点蹦出来,我坐立难安,仿佛蚂蚁在蚀骨,想不看了,又欲罢不能。
动作在翻转,镜头越拉越近,我渐渐疑惑,处在下位的女生,为什么一直软哒哒的不会动,她皮肤细嫩,吹弹可破,但成年人,怎么会白溜溜的一片呢?终于一个镜头闪过,我看到她幼小的脸蛋,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她,双眼紧闭,垂帘的睫毛,毫无反应,想是被注射过麻醉剂了!
突然想起了自己,牙牙学语的女儿,和屏幕上的她一样稚嫩无邪,热血沸腾的我,瞬间跌到冰冷的谷底,心如刀割,五味杂成,我已经没有想再看的冲动了,令人发指的人面畜生的画面,让我怒火中烧,按下了暂停,让这个画面等待陈慧来审视。
黑夜吞噬最后一丝光明的时候,陈慧匆匆赶回来了,她一眼就倪斜到屏幕上的画面,看到她瞬变的脸色,我暗自叫嚣,呵呵,果然心中有鬼。
“陈慧,没想到你好这口”。
她征了征,不以为然地回答,“小丫,其实没什么啦!成年人看个A片而已”。
“我更没想到,你喜欢看这么变态的A片,看到那孩子你是什么感受?你想到自己的孩子了吗?说啊”?我忍不住向她咆哮。
她憋红了脸怒怼,“我没让你打开看”。
我被她梗塞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里的火苗不断地增长。
我几乎向她吼道,“我要不打开,我就不了解,你居然有这么阴暗的一面,我庆幸我打开”。
“什么叫阴暗?小丫,你去网上搜索一下,这种东西数不胜数,况且这也不是我要看是的,是我老板安装在电脑上的”。
提到她那个谜一样的老板,我瞬间想到了阳台上那间小屋,以及她在办公室的自由进出。
“阳台那间小房,是怎么回事”?
“小丫,你真是管的宽阔,那是老板的朋友暂时借居在这”。
老板的朋友,难不成我还要去找他对质?任她百般抵赖,浮动的心,已经对她产生了不信任,怀疑,在我们之间,切上了一堵火焰墙。
我理高八倍的提高了嗓门,“说的道貌岸然,做的神神秘秘,谁知道那间小房到底是谁住,谁知道你们是什么龌蹉关系”...
鄙夷,愤怒,所有奚落的话像水管一样止不住流泻,那一刻我试图用尽,最解气,最苛刻,最尖锐的话语,发泄自己的愤懑。
一番挖苦,痛斥后,陈慧再没有反击,她无力的斜靠在门槛边,墨绿色的衣裳,把她原本素白的脸,映得更加苍白削瘦了。
我像一个斗殴胜利者,解了自己心里憋屈的气,没有多看她一眼,长扬出了门,仰头长吁一语,回到了公司。
3.
女人的心,细而矜持,我们谁也跨不出主动的一步,也许更多的是年轻的心,不知道如何处理,受伤后,濒临绝交的友谊。
红艳的阳光逐渐转白,光阴一晃悠,又到了落寞飘零的冬,时光淡化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几个月没见陈慧,心里蒙雾一般,越来越不安,不管谁对谁过,此刻我迫切地想知道,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像快板一样赶到公司,这里窗明几净,依然闪烁着她的影子,我雀跃地推门而入,暖气弥漫空间,物是人非,陌生的背影跃入眼帘,稳重鬓白,一身荣贵,无可置疑,这就是她的老板了。
“你是来找陈慧的?你就是陈慧临走前,念念不忘的那位朋友,小丫”?
听到他预言家般的轻微叹息,我惶惶然地像小虾米一样,低着头,弓着背。
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缓了缓,继而语重心长道,“小丫,有些事物,不同时间,所呈现出来的东西不同,但他的本质没有变的,就如你今天还会来找陈慧一样。朋友的意义其实很广泛,你由衷的希望陈慧以后幸福吗”?
我啄米似的点了头。
“你知道幸福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吗?也许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说法,陈慧按照她自己的意愿生活,她有错吗?郑板桥有句话,“人生难得糊涂”,生活许多路,其实都是弯曲的,你想把它扳直,只是你个人的视角问题而已”。
诚然,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她的行为,她的生活,她自己会负责承担,我却固执盲目地,要弄清楚那一切干什么,她又不是制片人。自己还一直理所当然地,充当着侦探,愤青这样的角色。
我甚至忘了,我的孩子和家,是有老公做后盾支撑的,而她是自己独自抚养孩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我忘了比我小的她,为了让我玩电脑,迁就耐心地陪我终日混迹办公室...
这个荒凉的冬,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曾经,我和陈慧从最熟悉的人,又成为了陌生人。城市似乎变的越来越大,大的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大到我从此再也没有遇见过陈慧。
如今家里的电脑成了摆设,网吧也慢慢的消失匿迹,但认了真的友情,是这般的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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